《碎玻璃上的虹》

凌晨三点的纺织厂，老张头把最后一箱布匹码上货车时，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他转身看见小满蹲在流水线角落，手里攥着半截断指的塑料手套，泪珠正顺着冻得发紫的鼻尖往下淌。那些晶莹的泪珠砸在满地碎玻璃上，倒映出无数个支离破碎的月亮。

一、玻璃窗里的蝴蝶

小满第一次见到那扇碎玻璃窗，是在七岁那年的深秋。她跟着母亲从皖北逃荒到江南时，这座三层红砖厂房正经历着第三次扩建。母亲把她们安置在二楼走廊尽头，那扇贴着”小心玻璃”贴纸的窗户，框住了整片被切割成菱形的光斑。

“那是蝴蝶的翅膀。”母亲总爱指着光斑说。她用碎玻璃渣在窗台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蝴蝶，小满的额头贴着玻璃，看那些细碎的棱角如何折射出彩虹。直到某个暴雨夜，她发现玻璃上爬满蜿蜒的水痕，像无数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在挣扎。

二、流水线上的茧

十五岁的小满在流水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负责给梭子穿线，动作快得像只穿梭的银鱼。工头老陈总说：”小满的线头比头发丝还细。”这句话成了她唯一的勋章。直到那天，她看见老陈把她的线头剪下来，接在另一个女孩的线团上。

“你这样会拖慢全组进度。”老陈的烟灰掉在她新长出的茧上。小满攥着那截被剪断的线头，突然想起老家屋檐下，母亲用同样的线头缝补过的碎花布衫。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成了流水线上最便宜的零件。

三、雨夜里的裂痕

冬至那晚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小满蹲在更衣室补衣服，缝补的却不是自己的破洞，而是工友阿芳的雨靴。阿芳被工头扣了全月奖金，理由是她踩脏了三米长的流水线。小满把针线盒摔在地上，玻璃顶棚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这是要塌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抬头看见那道裂缝像条狰狞的蜈蚣，正顺着红砖墙往天花板爬。雨水顺着裂缝倒灌进来，把她的影子撕成碎片。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也是这样蹲在碎玻璃前，用身体护住她看彩虹。

四、碎玻璃上的虹

第二天清晨，厂房里多了个临时避雨棚。小满用收集的碎玻璃渣，在棚顶拼出了个完整的蝴蝶。她把阿芳的雨靴挂在棚边，靴筒里塞着从食堂偷来的馒头。工友们开始往棚里送旧毛毯，老陈也悄悄放了一箱矿泉水。

“这破厂房要塌了。”有人小声说。小满却指着玻璃上的蝴蝶：”你看，裂缝里也能长出虹。”她开始教工友们用碎玻璃做风铃，那些叮咚声和着纺织机的节奏，竟比原来的电子音乐更动听。老张头把珍藏的怀表捐出来，表盖内侧刻着”愿岁月静好”。

五、虹色黎明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奇迹发生了。裂缝中渗出的雨水在玻璃上凝成水珠，每一颗都映着七种颜色。小满把阿芳的雨靴放在彩虹最深处，靴筒里那包馒头已经长出了霉斑，却依然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厂房拆迁那天，老张头在废墟里捡到半截塑料手套。断指处缠着根红线，正是小满常用的缝衣线。他把它和怀表一起埋在彩虹下，说这是给未来的工友留的信物。如今那片旧址上建起了玻璃幕墙大厦，每到雨季，人们都能看见幕墙折射出的七彩光斑，像无数个支离破碎又重获新生的月亮。

小满的日记本里夹着片碎玻璃，背面用圆珠笔写着：”真正的彩虹不在裂缝外，而在裂缝里长出来的光里。”那些曾经割伤她的棱角，最终成了照亮别人的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