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絮语》

站在教学楼的露台上看云，总让我想起林小满最后一次来学校时说的那句话。那天她穿着淡紫色的风衣，发梢沾着细碎的雨珠，像停驻在暮春的樱花花瓣上。她转身告别的瞬间，天空正飘过一片半透明的云，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在图书馆四楼靠窗的位置自习。林小满总是坐在第三扇窗前，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菱形光斑。她的数学竞赛笔记里夹着干枯的玉兰花瓣，那是去年校庆时我偷偷夹进去的，想让她在解题时能嗅到春日的味道。直到那天她突然说要去美国留学，笔记本里的花瓣才飘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不带走一片云彩。”她把这句话写在明信片上寄给我。明信片边缘沾着太平洋的海盐，背面贴着旧金山金门大桥的邮票。我摩挲着那张被海水泡得微微卷边的卡片，忽然发现她连告别都做得那么轻盈，连句”保重”都没留下。

后来我常去校门口的咖啡馆写作业。玻璃窗倒映着街角梧桐树，树影在木纹桌面上摇晃，像极了林小满总爱转动的钢笔。有次暴雨突至，我看见她撑着透明雨伞站在屋檐下，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她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忽然转头冲我笑：”你看云都躲进伞底了，像不像被关进玻璃罐的小动物？”

这让我想起初三那年她教我解物理题。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分析图，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窗外麻雀的啁啾混在一起。有次她突然停下笔：”知道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吗？因为大气散射了阳光。”她指着天际线处那片积雨云，”就像我们，总要各自飞向不同的高度。”

申请大学时我选了气象学，导师说这是”用科学解读诗意”的奇妙结合。在气候观测站值夜班的那天，我看见银河倾泻在积雨云层之上。仪器记录着大气压强变化，数字跳动的频率与云层翻滚的姿态竟如此契合。忽然明白林小满说的”不带走一片云彩”，不是真的不带走，而是懂得云会化作雨水，渗入土地滋养新芽；会凝结成露珠，在草叶上折射七彩虹光。

上个月收到她从南极寄来的照片。背景是漫天极光，她举着气象气球在雪原上奔跑，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照片背面写着：”在南极上空看到的极地涡旋，像不像被冻结的时光？”

昨夜整理旧物，翻出她送我的星空投影仪。按下开关的瞬间，银河在宿舍墙壁流淌，林小满教我认的猎户座腰带依然横亘天际。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恍惚又听见她笑着说：”你看云彩都在看我们呢，它们会记住每个离别的夜晚。”

晨雾漫进窗棂时，我对着新买的气象雷达图发呆。那些闪烁的回波信号连成发光的河流，在显示屏上勾勒出云系的未来轨迹。突然读懂了她当年没说完的句子——真正的告别从不是痕迹的消失，而是让云朵携带记忆，化作季风，成为季候，在下一个春天重逢时，依然带着最初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