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壶里的平安》

《老茶壶里的平安》

腊月二十七,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村口老槐树下。枝头最后一片枯叶被北风卷起,扑簌簌落在肩头。母亲从巷子深处跑出来,围巾上沾着几片红纸屑,怀里抱着个鼓鼓的棉布包:”棉鞋都给你包好了,还有你小叔托我带的腊肉。”

我伸手去接那摞用红纸包着的年货,却见母亲突然踉跄了一下。她慌忙扶住老槐树干,我这才注意到她脚边散落着几块碎瓷片——是那尊被父亲摔碎的关公像。母亲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前些日子修屋顶,瓦片掉下来砸的。”

暮色渐浓时,堂屋的八仙桌上已摆满菜肴。祖父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摩挲着青瓷茶壶。这把壶是祖母出嫁时陪嫁的,壶身绘着缠枝莲纹,壶嘴处有道细缝,说是当年产房里接生婆留下的祝福。祖父总说:”壶缝里漏的是病气,接住了,日子就顺当。”

正月初三的清晨,我被厨房飘来的药香唤醒。母亲正在熬制她特制的安神汤,砂锅里翻滚着茯苓、酸枣仁和红枣。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烟,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眼角的皱纹:”你表弟昨晚又熬了通宵写论文,得给他送碗汤过去。”

我端着药碗出门时,发现父亲正蹲在院墙根下修整花盆。他戴着老花镜,用小刀一点点剔除陶盆里滋生的野草。”这盆月季是你太奶奶留下的,”父亲直起腰,指了指花盆底部的裂痕,”当年饥荒,她抱着这盆花挨家挨户讨饭,裂缝里钻出的新芽,后来全乡人都活下来了。”

元宵节的烟火在村口炸开时,三叔突然冲进院子。他脸上还沾着烟花碎屑,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图纸:”县里要修高速路,咱们村要拆迁了!”全家人瞬间安静下来,连燃放的鞭炮声都变得遥远。祖父手中的茶壶”当啷”一声磕在条案上,那道壶缝里的裂痕在火光中格外清晰。

那夜我守着灯盏直到凌晨。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祖父的茶壶上,壶身莲纹在光影中流转。我忽然想起童年时,祖父常把茶壶放在神龛前,用红绸布蒙着。每个清晨,他总会用指尖轻触壶身,念叨些平安的祝词。去年祖父住院,护士说他的血压总在深夜波动,母亲便把茶壶端到病房,说壶缝能吸走病气。

拆迁风波持续了半个月。三叔带着律师来谈判,母亲默默把老茶壶擦得锃亮。直到立春那天,镇长带着测绘仪来实地勘察,祖父颤巍巍捧出茶壶:”壶缝里装着祖辈的根,不能动。”那天下午,我看见镇长和父亲在老槐树下喝酒,枝头新抽的嫩芽在风中沙沙作响。

清明祭祖时,老茶壶被供在最高处。我捧着新拍的全家福站在神龛前,照片里每个人都在笑,连母亲脚踝的旧伤疤都遮住了。祖父把茶壶里的水倒进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壶缝漏的不是病气,是咱家的福气。”父亲突然说:”明天去县城买新花盆吧,月季该换土了。”

如今老茶壶依然立在院里的紫藤架下。壶嘴处那道缝里,不知何时钻出株细小的野草,在春风里轻轻摇晃。母亲总说这草是壶缝漏下的福气,我倒觉得,那不过是春天提前来的信使。每当夜深人静,我常看见父亲蹲在花盆前,用小铲子轻轻拨弄泥土,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在丈量岁月的深度。

前些日子接到表弟电话,说他论文答辩通过了。我特意买了盒龙井寄去,附上祖父的茶壶照片。茶壶上的裂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壶身莲纹里似乎藏着整个家族的故事。母亲在电话那头笑:”壶缝漏的福气,终究要传给后人啊。”

春分那天,三叔送来一箱新茶。他指了指箱底的茶壶:”我托人从景德镇订的,裂缝里开了朵青花花。”我摸着壶身温润的釉面,突然明白平安从来不是等来的,而是像壶缝里的裂痕,既可能漏掉病气,也可能让新芽钻出来。就像祖父常说的,真正的平安,是每个清晨醒来时,还能看见茶壶嘴上那道缝,在朝阳里泛着温润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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