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糖纸》
我是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捡到那个玻璃糖纸的。那天暴雨突至,我缩在屋檐下躲雨,看见穿荧光绿雨衣的男孩蹲在便利店门口,正用指尖轻轻擦拭着什么。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积水里溅起细小的彩虹。
“这是上周我捡的。”他抬头时,我看见他右耳垂的银色耳钉闪过一道冷光,”当时它卡在下水道栅栏里,沾了好多污渍。”他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雨幕里散开,像只被困在蛛网里的蝴蝶。
玻璃糖纸在路灯下泛着幽蓝的光泽,边缘已经碎成细密的星芒。男孩用校服袖口仔细包好它,放进书包夹层时发出轻微的脆响。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旧货市场,奶奶总用油纸包着发霉的糖纸,说这样能留住甜味。
后来在校园论坛上看到”舔狗”这个词被热帖讨论时,我总会想起那个雨夜。穿荧光绿雨衣的男孩叫林深,是高三转学生。他总在课间用碎玻璃纸折成星星,贴在教室后墙的玻璃窗上。那些星星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的糖霜。
“林深又在搞什么新花样?”同桌陈瑶戳了戳我的胳膊,”听说他上周给校花送了三百张星星。”陈瑶的碎花发带被风吹得歪在耳后,她说话时总喜欢用指尖绕着发梢打转,像在给发丝编辫子。
校花叫苏棠,是学生会主席。她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细长的手腕。那天我亲眼看见林深把玻璃糖纸系在苏棠的背包带上,阳光穿过糖纸的裂痕,在她白衬衫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这是用陨石玻璃做的。”林深把糖纸举到苏棠眼前,”在太空里烧了三十万年,才炼出这种能储存光线的材料。”苏棠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她轻轻抚过糖纸的裂痕,像在抚摸一件古董。
后来苏棠的背包上多了三枚玻璃糖纸,林深的课桌里堆满了从古董市场淘来的老式玻璃纸。有次我在图书馆撞见他蹲在旧书架前,用放大镜检查每张糖纸的年份,手指被玻璃划出细小的血痕也浑然不觉。
“你这样会伤到手的。”我递给他创可贴时,他正用镊子夹起一张泛黄的糖纸,”这是1958年的,当年苏联发射的’联盟一号’飞船上用的包装纸。”他的眼睛在台灯下亮得惊人,像盛着整个银河系。
苏棠的生日那天,林深在礼堂后门摆了个”时光邮局”。他收集了三百张不同年代的玻璃糖纸,每张都写着给苏棠的情书。有张糖纸里夹着1997年的报纸剪报,报道着某颗小行星被命名为”林深星”。
“这是用你名字命名的。”他把糖纸递给苏棠时,指尖在玻璃上轻轻划过,”在柯伊伯带,有颗小行星永远在朝着地球的方向。”苏棠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把糖纸贴在胸口,像捧着块会呼吸的星星。
然而故事在深秋的黄昏转折。那天苏棠的课桌上出现了一张匿名纸条:”林深,你只是个用玻璃纸包装的垃圾。”玻璃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被撕碎的月亮。
林深在操场上割腕时,我正蹲在医务室门口等校医。他的血滴在玻璃窗上,瞬间在糖纸上晕开深色的花纹。血珠顺着糖纸的裂痕蜿蜒,像一条被扯断的银河。
“我太笨了。”他躺在担架上,校服沾满玻璃渣,”苏棠喜欢的是会写诗的男生,而我只会折星星。”他的耳钉在输液管上晃荡,折射出细碎的光。
后来苏棠退出了学生会,她的牛仔外套换成了黑色高领毛衣。林深转学那天,我看见他把玻璃糖纸全部埋在老槐树下,说要把星光种进土里。他书包里还装着张泛黄的糖纸,上面写着:”真正的酷是敢哭,敢爱,敢把破碎的星光变成银河。”
现在每当我路过便利店门口,总能看到穿荧光绿雨衣的男孩。他依然在收集玻璃糖纸,但这次他把它们贴在社区养老院的窗户上。有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说,这些星星让她想起年轻时在供销社,用玻璃纸包着水果糖的时光。
那天黄昏,我看见林深在教老人们用碎玻璃纸折星星。阳光穿过糖纸的裂痕,在他们银白的发丝上投下细长的光带。老人们笑着把星星别在胸前,像别着一整个春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