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第七个座位》
初秋的梧桐叶飘落在图书馆台阶上时,我正坐在三楼靠窗的第七个座位。这个位置是物理系王教授的固定座位,但今天他因学术会议缺席,空出来的座位被三个女生瓜分了。我抱着《时间简史》走过去,刚要坐下,却听见后排传来清脆的笑声。
“那个,能借过一下吗?”扎着马尾的女生探过头来,我闻到她发间有栀子花的香气。她叫林夏,是天文台的实习生,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我注意到她身后的座位上,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正低头做题,草稿纸铺满整张桌子。
“王教授的座位被占用了,我找其他地方坐吧。”我转身要走,林夏突然拽住我的衣角:”等等!你坐我旁边那个空位,我搬过去和那男生拼桌。”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中突然出现的卫星。
那天下午,我们三个挤在长条桌前。林夏的草稿纸上画满星云图,男生在解高数题时总把草稿纸推到我这边,让我帮忙检查计算步骤。我翻开《时间简史》,发现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1978.3.12 王教授赠”。原来这个座位已经有四十年历史。
“你们知道吗?王教授年轻时在这里追过物理系的美女。”林夏突然压低声音,”有次他给女生送咖啡,结果洒了满身,女生却笑着说’下次我帮你带吸管’。”她笑得前仰后合,男生默默递来纸巾,眼镜片上蒙着层薄雾。
后来我们常在这个座位相遇。林夏会带自制的小饼干,男生会分享解题技巧,而我总在《时间简史》里夹各种书签:林夏的星图手稿、男生的草稿纸碎片,还有王教授当年写的批注。有次暴雨突至,我们挤在桌下躲雨,男生突然说:”你们知道相对论吗?就像我们三个,看似在同一个空间,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时空中运动。”
深秋的某个黄昏,林夏突然红着眼眶跑出图书馆。我追到楼梯口,看见她正和那个男生抱在一起痛哭。原来男生父亲的公司破产,他被迫休学打工,而林夏偷偷把助学金转给了他。我们三个在台阶上坐到路灯亮起,林夏说:”以前觉得男女之间不是爱就是 hate,现在才发现,原来还能有这种温度。”
寒假前最后一天,我在空座位上发现个铁盒。里面装着王教授年轻时的照片,旁边是泛黄的纸条:”1983.5.20,林教授赠。愿这方寸之地,永远盛放纯粹的光。”原来四十年前,王教授和林教授也是在这里相识,他们共同创立了天体物理实验室。
现在每当我经过图书馆三楼,总能看见那个第七个座位。有时是穿白大褂的男生在演算公式,有时是戴眼镜的女生在整理星图数据,偶尔也会遇见抱着《时间简史》的学妹。林夏去年去了欧洲空间局,男生成了实验室的技术骨干,而我依然保留着那个铁盒,里面除了照片和纸条,还有三张泛黄的草稿纸——一张是林夏画的星云,一张是男生的微积分题,最后那张,是我当年写的读书笔记。
前些天路过图书馆,看见三个学妹正在拼那个长条桌。穿红毛衣的姑娘在教另外两个调试望远镜,戴眼镜的男生在帮她们计算轨道参数。夕阳透过玻璃窗洒在她们身上,恍惚间又看见四十年前的王教授和林教授,看见暴雨中的我们,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里,那些在知识中相遇的温暖瞬间。
或许男女之间的普通朋友,就像宇宙中的暗物质,虽然不可见,却始终在支撑着整个星系的运转。那些共同解开的难题,分享过的秘密,传递过的温暖,都在时光的长河里凝成永恒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