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注里的名字》
凌晨两点,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工作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那个熟悉的备注”阿泽”被重新改成了完整的”张泽远”,像一粒砂子硌进掌心。这个变化始于上周五的部门例会,那时会议室的投影仪突然黑屏,我正要起身检查设备,却听见总监说:”泽远,你来试试看。”
会议室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我站在讲台前,看着投影仪指示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遇到这种情况,自从半年前被调到市场部,张总监总会用”阿泽”称呼我。有次部门聚餐,新来的实习生误把我的全名写在会议纪要里,他涨红着脸跑来问我:”张总,我写错了吗?”
我笑着摇头,却没纠正他。那时我刚从技术部转来,总部的同事都叫我”阿泽”。市场部的人说这是本地人的习惯,像称呼”老王””大李”一样自然。直到上周五,当投影仪再次黑屏时,我听见总监对着助理说:”让阿泽来试试,他技术好。”
我蹲在设备后面,手指在电源键上悬停。记忆突然倒带回半年前那个暴雨夜。当时我刚结束技术部的工作,抱着纸箱站在公司大堂,看着市场部同事簇拥着张总监从电梯里走出来。他们嬉笑着把雨伞递给总监,而我缩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听见市场部的小刘说:”新来的阿泽是吧?技术部的王牌,马上调来我们部。”
那天傍晚,我在工位上整理文件,发现电脑桌面上的快捷方式全被改成了”阿泽文档””阿泽方案”。市场部的王姐端着咖啡经过,顺口说:”公司都是这么叫你的,阿泽。”我笑着接过咖啡,没说”其实我叫张泽远”。
这种称呼的模糊感像一粒种子,在朝夕相处中慢慢发芽。季度汇报会上,我给客户做方案时,客户总说”阿泽老师”。有次客户问:”张工是哪个公司的?”我正要回答,客户已经转向助理:”让阿泽继续讲。”会议结束,总监拍着我肩膀说:”泽远啊,你这次表现很棒。”
直到上周五,当投影仪第三次黑屏时,我看见总监助理正在修改会议通知。原本写着”张泽远”的姓名被改成”阿泽”,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啊”声。总监走过来拍拍我的肩:”阿泽,你来试试看。”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划动,会议记录里我的名字变成了那个简单的称呼。
那天晚上,我在公司楼下便利店买关东煮。玻璃门上的霓虹灯牌映着”阿泽”两个字,突然变得刺眼。手机突然震动,是市场部小刘发来的消息:”张哥,总监说下周项目由你负责。”我盯着屏幕上的”张哥”二字,想起上周五被改回全名时,总监说:”公司文件正式场合要写全名。”
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合发出机械的声响,我咬开结霜的包装纸,热汤溅在手背。半年前那个暴雨夜,我抱着纸箱站在大堂,看着市场部同事笑着把雨伞递给张总监。此刻玻璃门外,张总监正和客户握手,西装袖口露出半截”阿泽”工牌。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王姐发来的消息:”阿泽,总监说方案要调整,你先改一下。”我盯着屏幕上的”阿泽”,突然想起上周五投影仪黑屏时,总监助理修改会议通知的情景。那些被简化的称呼,像无声的标点符号,在职场的人际关系里划出隐秘的停顿。
回到公司时,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我敲开总监办公室的门,看见他正在修改PPT。听见脚步声,他抬头说:”泽远,坐。”我注意到他身后的白板上,”张泽远”三个字被用红色记号笔圈出。
“总监,”我开口时发现喉咙发紧,”关于上周五的投影仪问题,我查过了。”总监推了推眼镜:”阿泽,技术部那边说设备老化。”我看着白板上的名字,突然说:”其实我姓张,叫泽远。”
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总监的钢笔在纸上停顿了半秒。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像穿过云层的阳光:”我记错了。”我听见自己说:”没关系。”
那天傍晚,我收到总监发来的消息:”以后正式场合请叫我张总监,泽远。”我回复:”好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时,我看见窗外暮色中的城市,霓虹灯牌上的”阿泽”二字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第二天晨会,总监助理在投影仪上切换PPT时,我看见自己的名字在会议通知里变成了”张泽远”。王姐端着咖啡经过,顺口说:”张哥,今天项目由你负责。”我接过咖啡,听见自己说:”谢谢。”
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出叮咚声,我听见市场部的小刘对同事说:”张哥是技术部的转来的,不过业务很熟。”我站在咖啡机前,看着蒸汽在晨光中升腾。那些曾经让我不适的称呼,此刻像晨雾中的水汽,消散在职场人际的褶皱里。
三个月后的跨年夜,部门团建在酒店顶楼举行。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张总监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红酒:”泽远,以后叫你张工吧。”我接过酒杯,听见自己说:”好。”
玻璃幕墙映出我们相视而笑的倒影,我看见那个曾经被简化为”阿泽”的名字,此刻在灯光下舒展成完整的”张泽远”。窗外,城市霓虹依旧在夜色中流转,而那些被重新找回的全名,终将成为职场长河里不灭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