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

《断线》

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枯了。我蹲在走廊里收拾废纸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转身看见林小满把脸埋在臂弯里,校服肩带歪在锁骨上,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

那是我们高中最后一年。林小满的爸爸是校董会成员,每天开着黑色奔驰来接她。有次她红着眼睛告诉我,爸爸把她的课本全部换成进口版,说”好学生就该用好东西”。我偷偷把她的旧课本藏在储物柜最深处,却在某天看见她蹲在厕所隔间里,把新课本撕得粉碎。

“要不我们绝交吧。”那天黄昏,林小满把撕烂的课本推到我面前。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被风折断的芦苇。我摸着指尖残留的纸屑,突然想起三年前她帮我补习函数题时,草稿纸上的咖啡渍晕染成小太阳的形状。

后来我们真的疏远了。她开始频繁迟到,总在放学前十分钟的铃声里冲进教室。直到毕业典礼那天,我在储物柜发现整整齐齐码着五十本旧课本,每本都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给小满的函数题答案”。

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林小满家那天,她爸爸在家长会上当众宣布要捐建图书馆。我站在人群后面,看见林小满低着头,手紧紧攥着校服裙摆。当校长念到她以全校第三的成绩考入省重点高中时,她突然站起来冲出礼堂,我追到校门口,看见她把录取通知书塞进垃圾桶。

后来在大学社团招新,我看见林小满作为学生会主席站在讲台上。她流畅地介绍着活动方案,马尾辫随着语速轻轻晃动。我忽然明白有些断线不是终点,而是让彼此重新找到生长方向的光。

去年冬天在图书馆整理旧书,从《解析几何》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林小满的笔迹:”今天爸爸又给我买新课本,但我更想要你借我的那本旧书。”我笑着把纸条夹回书页,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声。转身看见林小满抱着热可可站在门口,围巾上落着细碎的雪花。

我们坐在飘窗边聊起往事。她告诉我爸爸最近在学做蛋糕,总把成品摆满客厅:”他说要给我开个甜品店。”我望着玻璃窗上的霜花,想起去年教师节她寄来的包裹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块曲奇,每块都用糖霜写着”对不起”。

前些天路过老校区的围墙,看见爬山虎又冒出新芽。林小满把脸贴在冰凉的砖墙上,轻声说:”其实我撕课本那天,把函数题答案抄在了厕所隔间里。”我们相视而笑,风里飘来远处操场的广播体操音乐,像极了那年撕碎的纸片在阳光下重新拼合的形状。

断线不是故事的终点,而是让两颗心在各自轨道上继续生长的方式。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看似分离的种子终将在不同的土壤里开出相似的花。那些无法和解的关系,或许正是让我们学会在平行时空里,把遗憾酿成更清亮的月光。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