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月光始终照在肩头》

夏夜的蝉鸣声里，奶奶的蒲扇轻轻摇晃着，竹篾划过空气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总爱哼着那些发黄的童谣，把月亮比作银盘，把星星说成糖豆。我仰头望着她花白的鬓角，忽然发现那些被时光揉皱的皱纹里，还藏着三十年前扎羊角辫的模样。

十岁那年的暑假，镇上来了个流动图书馆。我攥着攒了半年的鸡蛋钱，在书架前排了三个小时队。当管理员终于把《安徒生童话》递给我时，封面上卖火柴的小女孩正对着烛光流泪。那天我躲在槐树后读了一整夜，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够到童话里的那片星空。

初中班主任曾把我叫到办公室，指着成绩单上刺眼的分数：”你这样下去能考什么大学？”我低头看着被红笔圈住的数学题，突然想起昨夜和朋友们在操场围坐的情景。我们裹着校服挤在路灯下，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永远画不完的迷宫，有人突然说：”要是能永远这样聊天该多好。”当时我以为只是孩子气的玩笑，现在想来，竟成了心口最柔软的伤口。

高考前夜，我偷偷翻出珍藏的童话书。泛黄的纸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槐树叶，那是小学毕业时夹进去的。手指抚过”皇帝的新装”的插画，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口琴声。循声望去，是总在街角卖糖画的张伯。他裹着褪色的军大衣，在路灯下吹着走调的曲子，糖浆在青石板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新衣轮廓。这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老人，却比任何人都懂得童话的真谛。

大学毕业后，我在城市租了间带天井的公寓。某个加班的深夜，疲惫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却看见窗台上摆着用易拉罐做的星星灯。楼下保安老王端着保温杯探出头：”丫头，上次你说想养猫，我托人从老家带的。”玻璃罐里的小鱼在月光下游弋，水面映着老王布满裂痕的笑脸。

去年冬天，我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消毒水的气味里，手机突然震动，是高中同桌发来的消息：”我们老班退休了，听说要开同学会。”病房窗外的梧桐树正在落叶，我数着点滴管里的气泡，想起当年在医务室打针时，小美用圆珠笔在我手背上画笑脸。那天我们逃了晚自习，躲在天台看流星雨，她突然说：”等我们老了，还要像现在这样手拉手逛街吗？”

上周末参加同学会，五十岁的班长举着红酒感慨：”当年觉得保持童真是幼稚，现在才明白那是种勇气。”有人举起手机，照片里是二十年前教室后排的我们，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明天会更好”。小美鬓角有了白发，老王成了两个孩子的爸爸，而我在PPT公司做设计，依然保留着给每个方案配手绘草图的习惯。

前些天整理旧物，发现初中日记本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当年写”想永远活在秋天”的句子旁，有行小字：”但春天总会来的。”如今窗外的银杏已亭亭如盖，我在新买的笔记本扉页写下：”愿我们都能在时光长河里，做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深夜加班回家时，常能看到对街亮着暖黄色的灯。那位吹口琴的老人已经不在了，但他的曲子还在每个夏夜流淌。我站在七楼窗前，看月光把城市染成童话的颜色，忽然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用尽力气哼出的半句童谣。原来真正的永恒，不是抗拒成长，而是让童年的月光始终照在肩头，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闪耀着星星般的光芒。

此刻手机屏幕亮起，是大学室友发来的消息：”明晚老地方，记得带你的星星灯。”我笑着把手机贴在胸口，忽然觉得二十岁的晚风正穿过三十年时光，轻轻拂过鬓角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