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笺上的春》

图书馆的玻璃窗蒙着薄雾，我蜷在角落的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飞鸟集》泛黄的书页。这是高三的深秋，梧桐叶落了一地，像被风吹散的蝴蝶。

“同学，你的书。”清朗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我抬头时，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细瘦的腕骨。我慌忙把书塞进书包，发现书签不知何时被抽走了——那枚印着蓝花楹的银杏叶书签，是我上周刚夹进去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总坐在斜对角位置的高个子男生，每天都会在放学后留下最后一张纸条。有时是夹在《百年孤独》里的诗句：”当冰块融化时，春天才会真正到来。”有时是折成纸飞机的便签：”今天又看到你在窗边看书，阳光在你发梢跳舞的样子很美。”最频繁的是在《时间简史》扉页上画星云，用铅笔勾勒出银河的弧度。

我总在第二天清晨发现这些纸条。有时是贴在课桌右上角，有时夹在食堂的餐盘下，甚至有一次被塞进自行车篮里。那些潦草的字迹像春蚕吐丝，缠绕着我的课桌椅，像藤蔓攀附在图书馆的砖墙上。但每次看到纸条，我的手心都会沁出冷汗，仿佛握着烫手的山芋。

“又在偷看什么？”后桌的周晓薇戳了戳我的肩膀。她总爱穿明黄色的卫衣，像初春刚醒的太阳。我慌忙把纸条揉成团，却在指缝间瞥见最后一行小字：”如果明天能借到《小王子》，或许能送你。”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猛地站起来，纸团却从指缝滑落，在过道里弹跳着滚向走廊。

那天傍晚我留在图书馆收拾书包，却在《追风筝的人》里发现一张叠成方胜的信笺。墨迹被水渍晕染，却还能辨认出歪歪扭扭的句子：”其实上周三下雨时，我看到你蹲在梧桐树下捡风筝，雨水顺着你的马尾辫往下淌，像断了线的珠子。”信纸的右下角画着流泪的太阳，旁边写着：”别怕，我会等你的风筝飞回来。”

我攥着信纸在楼梯间徘徊，直到暮色将玻璃窗染成琥珀色。手机突然震动，是周晓薇发来的消息：”你猜那个坐在角落的男生在等你什么？”我盯着对话框，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想起上周五的物理课，他借给我橡皮时说的那句：”你的笔迹很漂亮，要不要教我怎么写诗？”

“其实…”我鬼使神差地打字，”我…我明天会去图书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带来秋天的凉意。第二天清晨，我在《瓦尔登湖》的扉页上发现一张素描：穿蓝白校服的女孩坐在湖边，湖面倒映着初升的太阳，而她的脚下，正踩着一只折纸风筝。

放学时周晓薇拦住我：”你猜他今天在等你什么？”我望着她卫衣上跳动的荧光色，突然想起《小王子》里狐狸说的：”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去看。”书包里突然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我低头，发现那张被揉皱的纸团，不知何时被重新抚平，里面夹着张电影票——是《爱在黎明破晓前》的3D场。

暮色中的公交站台，他抱着《霍乱时期的爱情》朝我走来。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株在风中交缠的藤蔓。他忽然开口：”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初二那年的樱花树下。”我愣住，他笑着从书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如果世界上有天堂，我希望那是你读诗的窗前。”

公交车进站时，他轻轻把书塞进我怀里。我翻开《霍乱时期的爱情》，扉页上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我们将在黎明破晓前相遇，就像此刻。”车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银河坠落在人间。周晓薇在身后喊：”快看！他书包上挂着的蓝花楹书签！”

我转头，看见他书包侧袋插着的银杏叶书签，在夜风里轻轻摇晃。突然明白，那些看似笨拙的暗示，不过是笨鸟在学飞翔；而怕自做多情的顾虑，终究抵不过真心穿越山海的力量。就像《小王子》里说的：”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