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来信》
那封来自北京的信笺躺在我的窗台上,被春日晒得微微发烫。信纸上的字迹被水渍晕染出几朵蓝花,像极了去年冬天我们初遇时,你在咖啡馆玻璃窗上画下的冰花。
那时我刚从南方调来这个海滨小城,在文创园的咖啡馆兼职。每天清晨五点,我就踩着自行车穿过薄雾未散的街道,车筐里永远装着保温杯装的浓茶——这是我熬过无数个通宵赶制手账的秘诀。某个雨夜,你捧着被雨水打湿的素描本冲进咖啡馆,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画纸上洇出一片水渍,你却顾不上擦拭,直接把本子塞给我:”能帮我保存吗?明天就送人。”
我至今记得那幅画:穿碎花裙的少女在樱花树下回头,发间别着两朵将谢未谢的樱花。画纸边缘有铅笔写的注脚:”致我的小太阳,虽然你总是把影子藏在身后。”后来我才知道,那幅画是你为暗恋的美术老师画的,老师却因抑郁症住进了医院。你抱着画本在雨里站了整夜,直到晨光染红天际。
“你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这是你离开前最后说的话。那天你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把积攒半年的工资塞进我手里,”去学陶艺吧,我托人问了,城南新开的工坊招学徒。”硬币在掌心硌得生疼,我忽然想起你总说:”认真的人连影子都带着温度。”
三个月后,当我第一次烧出完整的素胚时,指尖触到的陶土竟有了温度。老窑工说这是”火候的馈赠”,我却觉得像极了你离开时塞给我的那枚樱花书签——经过窑火淬炼,褪去了浮华,沉淀出温润的光泽。我开始每天记录陶土的湿度变化,在笔记本上画满云朵形状的笔记,连老板都笑称我是”行走的气象站”。
去年深秋,我在市美术馆看到你画的《春日来信》。画中的少女站在开满山茶花的窗前,手中捧着未拆封的信件,背景里陶土烧制的花瓣正在展柜中徐徐舒展。解说牌上写着:”该作品历时三年完成,作者通过陶艺与绘画的融合,呈现时光沉淀后的温暖。”
那天我在美术馆留言簿上写下:”致所有认真生活的人,愿你们都能在时光的窑火中,烧制出属于自己的光。”走出美术馆时,春日的阳光正好穿过云层,在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忽然想起你曾说:”认真不是固执,是把每个当下都当作永恒来对待。”
此刻我站在自己的陶艺工作室里,看着新来的学徒小夏对着陶轮发愁。她手中的泥胚总是不听使唤,就像我初学时总把陶罐捏成奇怪的形状。我蹲下身,握住她颤抖的手:”记住,陶土是有记忆的,你要先学会听它说话。”窗外的山茶花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未完成的陶胚上,倒像是给作品添了道天然的金边。
昨夜收工后,小夏怯生生问我:”老师,你说认真的人真的会幸福吗?”我望着她眼底的星光,想起去年在景德镇遇到的老人。八十五岁的他守着祖传的柴窑,每天凌晨三点起来添柴,烧出的瓷器薄如蝉翼。他说:”年轻人总问火候多少度,我却觉得,把心烧暖了,窑火自然就正了。”
此刻春雷隐隐,雨点开始打在工作室的玻璃穹顶上。我摸出那枚樱花书签,花瓣边缘已经泛黄,却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弧度。忽然明白,真正的幸福从来不是某段关系的终点,而是认真对待每个当下时,内心自然生长出的笃定。
雨声中,小夏哼起不成调的曲子,哼的是我教她的那首《春日来信》。陶轮转动的声音与雨滴渐渐合拍,像极了那年咖啡馆里,你画本上晕染开的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