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碗里的月光》

那日收到小满的微信时，我正蹲在厨房里洗青瓷碗。碗底沾着几片干枯的茉莉花瓣，像被雨水泡发的旧信笺。对话框里跳出一行字：”他们说你是恋爱脑，可我觉得你只是太认真了。”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瓷砖上洇出深色的圆。

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有人这样评价我。第一次是大学时，室友指着我和林深在图书馆抢同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说：”你们两个真是恋爱脑，连书都要抢着读。”那时我刚把林深从图书馆后门拽出来，他卫衣兜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后来我们确实在毕业典礼那天捧着同一本书合影，照片里林深举着书的手腕上，还戴着去年冬天我编的银杏叶手链。

第二次是在杭州的茶馆。苏棠的丈夫王工总说我”把恋爱当项目推进”，她笑得眼角堆起细纹：”小满连他喝什么茶都记在本子上，上次还带了两罐龙井过去。”我低头搅动着青瓷碗里的碧螺春，茶叶在水中舒展的姿态，像极了苏棠婚礼那天我亲手扎的栀子花头饰。后来苏棠离婚时，我送了她一对青瓷茶杯，杯底刻着”且将新火试新茶”。

此刻指尖触到碗沿的冰裂纹，突然想起大三那年冬天。林深在实验室通宵做数据，我抱着热腾腾的姜茶等在走廊尽头。他出来时眼镜蒙着白雾，看见我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把实验记录本往我怀里一塞：”快回家！”我追出去时，只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追忆似水年华》。

这些记忆像被雨水泡发的茉莉花瓣，在记忆深处慢慢舒展。我忽然意识到，或许那些说我”恋爱脑”的人，其实从未见过我蹲在实验室门口等人的样子，没见过我凌晨三点给苏棠炖的安神汤，没见过我偷偷记下林深所有朋友的生日。

厨房的吊灯突然晃了晃，惊起窗外一群白鸽。我擦干手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六个保鲜盒，每个盒盖上都贴着不同颜色的便利贴：3月8日林深生日、4月15日苏棠乔迁、5月20日王工纪念日……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是去年中秋林深写的：”小满，你记这些做什么？”

纸条边角有被水浸湿的痕迹，我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林深在实验室晕倒，我背着他在雨里狂奔，急救车顶的红蓝灯光把雨丝照得七彩。他在我背上昏沉地说：”以后别记这些了，我保证……”话没说完就被救护车的鸣笛声吞没。

现在想来，或许”认真”不是恋爱脑的病根，而是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试图把易逝的温暖握在掌心。就像青瓷碗里的月光，虽然易碎，却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折射出整个银河。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我忽然明白小满的潜台词。她或许在说，我那些看似执拗的坚持，最终都化作了月光下的青瓷碗——盛得下茉莉的清香，盛得住白瓷的皎洁，盛得来岁月静好的倒影。

指尖抚过碗底细密的冰裂纹，突然想起苏棠离婚那天说的话：”小满，你记这些做什么？其实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把爱情装进不同的容器里。”她把那对青瓷茶杯举到阳光下，裂纹里渗出的光，像极了林深白大褂上沾着的桂花香。

此刻厨房的蒸汽模糊了眼镜，我忽然发现保鲜盒里多了一罐新开的茉莉花茶。罐口系着张便签：”给认真生活的人。”落款是苏棠的钢笔字。原来她早就看懂了，那些被我们称为”恋爱脑”的坚持，不过是把易碎的月光，酿成了可以传递的月光酒。

暮色渐浓时，我端着青瓷碗坐在落地窗前。碗里的月光晃动，映出楼下林深新买的白猫。它蜷在苏棠送的那对青瓷茶杯旁，爪子里还抓着半片银杏叶。我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把认真活成了月光下的青瓷。

夜风掀起窗帘，带起一阵茉莉的香气。我轻轻吹开茶汤表面的浮沫，忽然想起林深说过的话：”真正的月光，从来不是要抓住，而是要映照。”此刻碗中的月光与天上的月光重叠，我忽然懂得，那些被我们称为”恋爱脑”的坚持，不过是把易逝的温柔，化作了可以盛放整个夜晚的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