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下的约定》
深秋的清晨,我站在火车站月台上数着银杏叶。叶尖沾着细碎的晨光,像撒了一地金箔。林小满背着褪色的帆布包站在我身后,她总说这包是初中时我送的,可我记得明明是去年校庆时她硬塞给我的。
“可能要久一点,不等的话也没关系。”她突然开口,声音被北风揉碎在耳畔。我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车票,票根上还沾着昨夜台灯的油墨味。三年前那场暴雨中的告别突然涌上心头,那天她也是这样站在同样的位置,把淋湿的日记本塞进我怀里。
“会等的。”我听见自己说。这句话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记忆的裂缝里。林小满转身时,我看见她发梢还挂着昨夜未化的雪粒,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候车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我翻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日记,扉页的银杏叶标本已经褪成黄褐色。林小满的字迹像她的人一样倔强:”2016年9月12日,今天陈默说要考北京的学校。他说要等我们都在北京的时候,再一起看银杏叶铺满整个校园。”
玻璃窗上的霜花突然模糊了视线。三年前的深秋,我们蹲在图书馆后的银杏树下,看最后一片叶子打着旋儿坠落。陈默把录取通知书递给我时,银杏果砸中了我的额头,汁水在掌心晕开深褐色的痕迹。
“小满,我可能要晚点回来。”陈默的声音混着地铁的轰鸣。我数着他衬衫领口歪斜的纽扣,那是去年冬天我亲手缝补的。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背包上挂着的银杏叶书签——和当年我送他的那枚一模一样。
候车广播响起时,林小满正用铅笔在车票背面画银杏叶。她总说这是她发明的”时光记录法”,每片叶子代表等待的日子。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我们在图书馆顶楼发现那棵百年银杏的枯枝,陈默用红绳把枝桠系在树干上,说这是给未来的信物。
“陈默哥!”林小满突然叫道。我转头看见检票口走出的身影,他肩头落着今冬第一场雪,发梢结着细小的冰晶。三年前那个淋雨的黄昏突然清晰起来,他抱着湿透的吉他冲进雨幕,琴弦上还挂着我们的银杏叶书签。
陈默走到我们面前时,候车室的时钟正好敲响十下。他胸前的银杏叶书签在灯光下泛着微光,背面写着我们都不曾见过的字迹:”小满,我在北京等你。”
林小满突然冲上去抱住他,雪粒落在她睫毛上。我看见陈默掌心还握着那枚我送他的书签,边缘已经磨得发亮。他转身时,我注意到他左耳戴着去年冬天我送他的银杏叶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小满,你画的银杏叶。”陈默举起车票,背面密密麻麻的叶子已经连成一片金色的森林。我忽然明白,原来等待从来不是孤独的旅程。就像那棵百年银杏,每年落叶时都会长出新的枝桠,在春风里写下新的约定。
出站口的银杏树已经抽出新芽,嫩绿的叶片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林小满把陈默的行李箱推到我面前,箱角系着三枚银杏叶书签。我们沿着开满二月兰的人行道往学校走,身后是陈默清亮的歌声,和三年前那场暴雨中未说完的约定。
暮色四合时,我们坐在图书馆后的银杏树下。陈默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装着三张泛黄的车票,日期分别是2016年、2017年和2018年。最下面压着张新票,日期是2020年3月15日——今天。
林小满突然从包里掏出个本子,翻开第一页是2016年9月12日的日记:”今天陈默说要考北京的学校。他说要等我们都在北京的时候,再一起看银杏叶铺满整个校园。”我看见她用铅笔在空白处补了行小字:”现在,我们真的做到了。”
暮色中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像无数细碎的约定在风中流转。陈默把三张车票叠成纸飞机,轻轻掷向天空。纸飞机掠过图书馆的穹顶,在夕阳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我们相视而笑,知道有些等待,终会在时光的褶皱里开出最灿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