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星球》

六岁那年的夏夜，我蹲在老槐树下的水坑边，看自己的倒影被月光揉碎成无数片银鳞。蝉鸣声里忽然飘来《萤火星球》的前奏，扎着羊角辫的小满踮着脚尖凑过来：”宝宝你看，萤火虫在发光呢。”她衣襟上的蝴蝶结沾着露水，在暮色中像片会呼吸的云。

那时我总觉得自己是颗被遗落在草丛里的玻璃弹珠，明明折射着七种颜色，却总被更明亮的宝石挤到角落。直到那个暴雨突袭的黄昏，我在校门口的便利店撞见小满。她正踮着脚够货架顶层的果汁，湿透的刘海黏在额头上，却仍固执地数着硬币：”五毛加两块，刚好能换你上周借我的蜡笔。”

这个总把”我还有”挂在嘴边的女孩，像暗夜里倔强发亮的萤火虫。她教我用作业本折星星，在数学课上画满整个草稿纸；她把捡来的鹅卵石打磨成小船，载着写满秘密的纸条放进池塘。当我在美术课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时，小满突然指着画纸惊呼：”看！这是会发光的太阳花！”

初二的深秋，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阴影里。月考成绩单被撕碎的纸屑像黑色蝴蝶，扑簌簌落在我的鞋尖。前桌转学的消息传来时，我正盯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出神。直到有人往我课桌里塞了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画着只折翼的蝴蝶，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别怕翅膀断了，飞不起来就当在跳舞。”

那是转学生林深。这个总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会在午休时悄悄修补我摔坏的铅笔盒，会在下雨天把伞塞给我时自己淋成落汤鸡。他教我读聂鲁达的诗集，说每行文字都是未完成的星图；他带我去天台看流星雨，告诉我宇宙诞生时所有原子都在歌唱。

“你听，”某个停电的夜晚，林深突然指着窗外，”每颗星星都是星星的牙齿在咀嚼光。”他说话时眼里的光斑像撒落的星屑，让我想起《萤火星球》里那句：”我们都是宇宙遗落的诗句，在尘埃里寻找韵脚。”

高三的晚自习，我总在空教室里写生。画到一半的速写本上，突然多了几行铅笔字：”别怕画不好，每道褶皱都是光的轨迹。”落款是”小满”和”林深”。那天傍晚，我看见他们撑着伞在走廊尽头相遇，小满举着烤得焦黑的饼干，林深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飞鸟集》。

毕业典礼那天，礼堂穹顶垂落着无数玻璃瓶，里面装着同学们写的”秘密”。当梓渝的歌声从舞台传来时，我看见小满在观众席第一排轻轻摇晃星星灯，林深在舞台侧幕调试着自制的灯光装置。我的演讲稿被风吹散在风中，没关系，我知道每个字都藏在那些玻璃瓶里，藏在《萤火星球》的旋律里。

如今每当我经过老槐树下的水坑，总能看见萤火虫提着灯笼在夜色中游弋。它们教会我，真正的光芒不在于燃烧的亮度，而在于愿意为黑暗停留的温柔。就像小满在信里写的：”我们都是银河遗落的星子，当千万颗星子相遇，就能拼出整个宇宙的倒影。”

昨夜整理旧物，翻出当年那本画满星星的速写本。扉页上林深用蓝墨水写的诗句依然清晰：”每个微小的存在，都是未被翻译的宇宙语言。”合上本子时，窗外的月光正流淌在玻璃瓶上，折射出细碎的星芒，恍惚间仿佛听见梓渝在唱：”萤火星球啊，请收下这颗颤抖的量子，它正学会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