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名单里的旧时光》

凌晨三点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我正蜷缩在飘窗上翻看朋友圈。手指划过满屏的笑脸和九宫格自拍，忽然停在一串灰暗的名字上——那些被折叠在黑名单里的旧日同窗，像被时光腌入味的梅干菜，在数字褶皱里泛着暗色光泽。

这是第七次清理社交账号。前三次清理时，我像对待电子垃圾般批量删除了三百多人。第四次发现删掉的人又偷偷点赞我的动态，第五次收到某个”前同事”凌晨两点发来的暧昧消息。直到第六次整理时，在清理黑名单的瞬间，突然有张泛黄的老照片从相册滑落，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我，正和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挤在教室最后一排，窗外的梧桐叶簌簌落在肩头。

黑名单里躺着十二个名字。最上面是陈晓雯，她总在毕业典礼那天发九宫格照片，每张都精心调色得像电影海报，却再没更新过生活动态。中间排着李航，这个永远在朋友圈转发成功学鸡汤的男孩，去年冬天突然开始晒加密的付费课程。最末尾的赵欣然，我永远记得她最后一次点赞我的朋友圈是在五年前的清明，配文”愿你在远方安好”。

手机突然震动，陈晓雯的头像在消息栏闪烁。对话框里跳出一串省略号，我盯着屏幕上的光标，想起大二那年暴雨倾盆的傍晚。我们蹲在教学楼屋檐下躲雨，她突然掏出手机让我帮忙拍照。镜头里她举着伞的手腕上，戴着我在夜市花十八块钱买的银镯子。”这是妈妈给的，”她笑着把冰凉的镯子贴在我手心，”她说要给女儿买最亮晶晶的饰品。”

记忆突然变得潮湿。去年春节同学聚会，陈晓雯的钻戒在包厢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她举着香槟说要去考律师资格证。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痕比去年深了三毫米，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散场时她拉住我，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疲惫：”阿宁，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李航的私信又跳出来。他发来张会议现场照片，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台上挥舞着激光笔，背景板印着”李航咨询”四个烫金大字。我点开对话框往上翻，发现他连续三年在朋友圈转发同一篇《职场生存指南》，连配图都是张完全相同的办公桌。

突然想起大三实习时在茶水间撞见他。他正往马克杯里倒速溶咖啡，手指被烫得通红，却坚持说这是”高效人士的必备技能”。后来听说他考了注册会计师，却在某个深夜给所有人发了语音：”其实我讨厌数字，只是想证明自己值那个价码。”那天凌晨两点，我在黑名单里默默勾选了他的头像。

最下面那个赵欣然的名字，让我想起老校门口的梧桐树。我们总在课间跑过去数落叶，她总说每片叶子都是时光的邮戳。去年校庆日，我在校友墙看到她更新的动态：”在巴黎看梧桐叶落满塞纳河，终于明白你说的时光邮戳。”配图里她站在埃菲尔铁塔下，手里握着张泛黄的旧照片，正是我们当年在梧桐树下比耶的合影。

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是赵欣然发来的消息：”阿宁，我在巴黎的梧桐树下等你。”我盯着对话框看了很久，忽然想起她大三那年突然退学，行李箱里只装着那本《瓦尔登湖》和半盒没吃完的苏打饼干。后来听说她在云南支教，去年教师节收到她寄来的明信片，背面抄着梭罗的话：”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

凌晨四点的城市还在沉睡，我打开微信收藏夹，找到那张被遗忘的老照片。四个少女的倒影映在教室玻璃上，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们的校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照片右下角有行小字：”2013.11.8，星期二”，那天是陈晓雯生日，她收到的礼物是全班凑钱买的银镯子，还有我偷偷塞进她书包的《小王子》。

手机震动 again，这次是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像极了那年暴雨天的屋檐。我听见李航的声音：”阿宁，我辞职了。”背景里隐约传来地铁轰鸣，”在巴黎的梧桐树下，”他说，”终于明白你说的时光邮戳。”

窗外的天光开始泛鱼肚白，我给黑名单里的每个人发了一条消息。陈晓雯收到”晓雯，银镯子还戴着吗？”李航收到”咖啡别喝太烫”，赵欣然收到”瓦尔登湖看完了？”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像旧时光里散落的纽扣，突然被春风重新串起。

整理完社交账号时，发现黑名单里只剩下三个名字。陈晓雯的头像依然灰暗，李航的账号显示”正在验证”，赵欣然的最后一条动态停留在昨天：”在巴黎的梧桐树下，终于收到时光邮戳。”我点开收藏夹里的老照片，给每个名字都附上了一条备注：陈晓雯的银镯子，李航的烫伤手指，赵欣然的《瓦尔登湖》。

晨光爬上窗台时，我给黑名单里的旧日同窗发了条群消息：”那些没说出口的祝福，都藏在时光的褶皱里。”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像极了当年教室里传阅的梧桐叶，在晨风里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