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听歌的困局
凌晨一点半的写字楼里,键盘敲击声逐渐停歇。我摘下耳机时,金属外壳还残留着掌心的温度,屏幕上是网易云音乐界面。首页推荐流里,说唱歌手新专的倒计时进度条正在翻动,第三张图片里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孩,正在用沙哑的嗓音唱着”凌晨三点的咖啡厅里,你睫毛沾着月光碎屑”。
去年冬天搬来新公寓时,我特意在窗边摆放了盏老式台灯。暖黄光线里翻看豆瓣年度歌单,发现《还是没爱过》的评论区挤满了”旋律让人流泪””适合在雨夜循环”的留言。那时我还会在通勤地铁上循环这首抒情歌,直到某天发现耳机里突然开始自动播放《The Box》的remix版。
音乐APP的算法开始变得可疑。某天清晨打开发现,连续七天推荐的曲目都是带有”emo”标签的说唱。那些我反复收藏的独立民谣歌手,突然从每日推荐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上周在实体唱片店遇见的朋友小夏,她握着张悬的专辑说:”现在年轻人根本不喜欢走心歌唱,你看我歌单里最常听的还是GAI的新歌。”
这种转变让我想起十年前在KTV包厢的经历。那时候最夯的点是孙燕姿的《遇见》,包厢里总有人哼着副歌然后突然安静下来。现在打开某音搜索抒情歌,弹幕里飘满”这歌好老””听不下去”的吐槽。有次在机场听见两个女孩讨论新歌:”那个《城市黄昏》的旋律好熟悉,好像是周杰伦早期的风格?”
但算法的偏好并非全然合理。上个月在成都参加音乐节,开场半小时内三支说唱乐队轮番登场。当主舞台的Rapper用押韵词攻击社会现象时,后台角落里的民谣歌手正在调试吉他。有个穿校服的女孩举着《平凡的一天》的应援板,在人群里轻轻哼唱。她的声音像春日溪流漫过石阶,与台上震耳欲聋的鼓点形成奇妙对话。
这种割裂感在深夜尤为明显。上周整理云盘时,意外发现三年前收藏的《后来》专辑,每首歌播放量都不到100次。而同期关注的某的说唱歌手,在短视频平台拥有23万粉丝。有次加班到凌晨三点,突然想听些舒缓的曲子,结果连续五次推荐都是电子舞曲。最后调出本地歌单,翻出张悬的《宝贝》,发现这是五年前手动添加的保留曲目。
音乐平台的流量逻辑正在重塑创作生态。某独立音乐人朋友告诉我,他们团队现在制作demo时会同步考虑”歌词押韵度”和”副歌记忆点”。而当我翻看《还是没爱过》的创作背景,作曲者曾在采访中提到:”这首歌写了17个版本,最后选择最直白的唱法,因为现在的听众更喜欢能立刻产生共鸣的旋律。”这种妥协像极了老式磁带逐渐被MP3取代的过程。
但抒情歌曲依然在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上周末在Livehouse遇见的95后乐队,主唱用沙哑嗓音唱着”在共享单车的篮筐里,我们交换过整个青春”。台下三十多人不约而同跟着哼唱,荧光棒的光点在黑暗中连成星河。他们后来在网易云发布首专时,意外在《还是没爱过》的评论区刷到了”这个乐队的声音像被月光浸泡过的棉布”。
或许音乐平台的真正困境,在于如何平衡商业逻辑与艺术价值。就像那个总在凌晨推送”治愈系歌单”的APP,其实每天同时推送着12万首不同风格的歌曲,只是我们的注意力被算法切割成碎片。当我在通勤地铁上第27次听到某说唱歌手的洗脑旋律时,突然想起大学时在琴房练《月亮代表我的心》,琴键缝隙里还夹着当年没送出去的玫瑰花瓣。
深夜的写字楼里,我重新打开《还是没爱过》。这次没有自动跳转到推荐列表,而是调出收藏夹里的本地歌单。当孙燕姿的”遇见”从蓝牙耳机流出时,窗外的霓虹恰好被云层遮蔽。那些被算法埋没的抒情歌,或许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需要我们主动推开数据洪流,才能看见它们微弱却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