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落满肩》

《槐花落满肩》

槐花又开了。我蹲在老屋门槛上,看着雪白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母亲说这些花是姥姥埋在院里的,说这话时她正在给新买的棉袄缝扣子,手指被顶针压出红印。

七岁那年的槐花特别大。姥姥坐在门槛上择菜,蓝布围裙兜着新摘的黄瓜。她总说:”姥姥是看门的老槐树,枝桠早缠住了你们这代人。”我学着她把黄瓜切成小段,却怎么也切不出那歪歪扭扭的月牙口。姥姥佝偻着背教我:”要顺着瓜藤纹路切,就像走亲家家的路,拐个弯才对。”

那时我并不知道”亲家”二字怎么写。姥姥的字典里没有学名,她管母亲叫”亲家”,管我的父亲叫”过路人”。每个清晨,她都会在天不亮时起来熬小米粥,把金黄的米粒一颗颗搓成小圆子,说是要喂饱后来的人。我总疑心那些圆子是她从夜里攒下的星辰。

九岁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姥姥开始戴着老花镜学认字,把我的课本摊在炕桌上,用铅笔圈住那些生僻字。她教我念”姥姥”时,声音像风掠过冰面:” Caonao, Caonao。”发音总带着颤,仿佛怕惊醒了什么。母亲从城里带回拼音本,姥姥的”Caonao”被工整地写成”Cǎo Nǎo”,像两片被压扁的槐叶。

去年清明,我跟着母亲去扫墓。墓碑前摆着两束白菊,一束写着”母亲”,一束写着”父亲”。母亲突然说:”你姥姥临走前,攥着这束白菊在病床上坐了一整天。”我这才想起,原来姥姥从未说过”我”这个字,她总把”我”换成”老槐树”或者”看门的”。

现在想来,那些年我们始终隔着层琉璃纸说话。姥姥用方言织就的网,网住了整个童年。她教我用槐叶包粽子,把麦秆编成蚯蚓形状,把月光揉进缝在棉袄里的香囊。可当我终于能完整说出”姥姥”二字时,她早已被消毒水的气味带走了。

前些日子整理老屋,在樟木箱底翻出本泛黄的相册。第一页贴着我和姥姥的合影,她抱着我站在槐树下,花枝几乎要垂到我们身上。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 Caonao 和 Caonao。”字迹被岁月洇染得模糊,像被雨水泡皱的纸船。

昨夜梦见姥姥站在老槐树下,枝桠上结满星星。她教我念”Caonao”,发音却像风铃在摇晃。醒来时发现枕巾上落满槐花,细碎如她留下的碎碎念。我终于懂得,那些年她用方言筑起的围城,终究抵挡不住时光的潮水。

母亲正在厨房熬小米粥,咕嘟咕嘟的声响和二十年前一样。我忽然想,等槐花再开时,是否该在粥里搓些小圆子?就像姥姥说的那样,拐个弯走亲家家的路。只是这次,我终于能完整地说出:”姥姥,我搓好小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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