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波里的光年》
那是个梅雨季的夜晚,我蜷缩在大学宿舍的飘窗边,耳机里反复播放着《中国新说唱》的片段。当Vava裹着甜腻的蜜糖嗓音唱出”我想要带你去更远的地方”时,突然有个声音在微信对话框里跳动:”如果没有Vava,说唱会不会更好听?”
这句话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让我整晚辗转难眠。第二天在食堂排队时,撞见室友正把手机屏保从Vava的专辑封面换成了Jony J的,他舀着热汤嘀咕:”有些东西确实不太搭。”汤勺在瓷碗上磕出轻响,瞬间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在Livehouse听到的场景。
那时刚结束高考的我第一次接触地下说唱,在昏暗的包厢里,主唱嘶哑的声线像铁砂纸打磨着耳膜。当唱到”我们用韵脚刻下时代的裂痕”时,前排穿皮衣的姑娘突然站起来用力拍打地板,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机油。这个瞬间让我意识到,有些音乐是会让人分泌肾上腺素的。
但现在的Vava正站在商业与艺术的十字路口。当她把《偶阵雨》的旋律处理成电子国风,让《芒种》里的方言采样变成全国听众的BGM时,总有人抱怨她”稀释了说唱的纯粹”。就像我表哥,那个曾经能倒背《中国有嘻哈》所有歌词的汽车维修工,最近突然说”现在打开音乐app,听到Rap歌就觉得像在吃速食面”。
周末路过新开的音乐书店,发现三楼”嘻哈文化”专区摆着《Vava说唱态度》《Jony J的江湖》并列陈列。穿oversize衬衫的店主正在擦拭货架,见我驻足便笑道:”现在年轻人听歌更讲究’圈层’了,有人愿意为特定的方言韵脚买单。”他的手指划过某本豆瓣评分7.5的嘻哈评论文集,封面赫然印着”后Vava时代说唱生态观察”。
这种分化在B站更明显。搜索”中文说唱”会出现37万条视频,其中Vava相关片段播放量超2亿次,而”Flow教程”类视频里,80%都在解析GAI的押韵技巧。有次在弹幕刷到《热血街舞》主题曲被重新填词,当”你是我人生的be like”混着电子节拍响起时,弹幕突然被”这算不算Vava风”刷屏。
真正让我震撼的是在贵州山区支教时遇见的孩子们。他们用矿泉水瓶做成吉他,用方言改编Pgone的《平凡的一天》。有个叫阿龙的孩子能用三秒切换不同口音,他指着Vava的《我的新衣》说:”老师,她把’土酷’唱得像彩虹。”当孩子们用手机录下自己改编的《芒种》,视频下突然跳出一个红色举报标志——来自某说唱论坛的会员。
这种撕裂感在疫情期间达到顶峰。居家隔离期间,我整理了2018-2022年说唱专辑销量数据,发现Vava单曲在短视频平台的二创次数是同期其他女rapper的3.2倍。但某音乐平台算法工程师私下告诉我:”她的歌单正在被系统判定为’大众流行’,推荐时会自动屏蔽给核心用户。”就像当年周杰伦的《双截棍》刚火时,地下乐队在论坛发帖”真正的Rapper不会唱这种歌”。
去年冬天在成都某Livehouse,我亲耳听到这样的对话。穿褪色连帽衫的乐手对着麦克风说:”现在年轻人觉得押韵就是堆砌字词,却忘了韵脚里该有生活的棱角。”台下有个戴渔夫帽的姑娘突然站起来:”但Vava教会我们,原来说唱也能像奶茶一样好喝。”她的手机闪光灯扫过全场,映出每个人眼角的笑纹。
在南京西路某录音棚,我遇见正在制作新专辑的Vava。她正用方言念着草稿,手指无意识地在调音台上敲出《芒种》的节奏。”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总改风格,”她突然转头,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因为我想证明说唱是会呼吸的。”她指着窗外流动的霓虹,”像这些光,不都是不同颜色的声音拼出来的吗?”
此刻耳机里传来阿龙的新视频,他正在用苗语翻唱《偶阵雨》。当电子鼓点混着银饰碰撞声响起时,我突然明白,所谓”听感”从来不是真空里的判断。它像棱镜,把每段旋律折射成不同的光谱——有人看见商业化的阴影,有人触摸到大众化的温度,而那些在田间地头、在地铁角落、在无数个平行时空里生长出的韵脚,正在编织成说唱音乐真正的经纬。
雨停了,宿舍楼下的玉兰正在抽芽。我给那个最初提问的朋友发了条语音:”你说得对,Vava的存在本身就像个韵脚,有人觉得她破坏了韵律的严谨,却让无数原本沉默的声部找到了入韵的契机。”他回复的语音带着晨跑后的喘息:”或许真正的听感,本就是千万种声音共振的回响。”
窗外的玉兰开了第一朵花苞,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种颜色的光。就像此刻我耳机里循环播放的《芒种》,当电子音效与方言采样在凌晨三点的台灯下相遇,突然懂得:音乐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判断题,而是需要我们用整个生命去聆听的开放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