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周年纪念册》

高三的晚自习总在暮色中结束。我总能在走廊拐角处遇见她，她抱着课本站在路灯下，校服衣角被晚风掀起一角。那件浅蓝色校服成了我眼中最美的风景，像她总爱哼唱的《后来》里开在雨季的栀子花。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她把我的试卷夹在最后，用铅笔在背面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听说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她突然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就像我永远记得你借给我的那本《时间简史》。”那天傍晚我攥着被她写满批注的物理笔记，在操场跑道上绕了三圈，直到暮色把影子拉得比跑道还长。

那年冬天特别冷。她总在课间把保温杯递给我，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我的手背滑落。我假装去接热水，其实是在她转身时把冻僵的手塞进她围巾的兜里。直到某天在图书馆撞见她戴着同款围巾，才惊觉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她察觉。

高考前最后一周，我们躲在教学楼天台分食冰棍。她突然把冰棍贴在我脸上：”你睫毛上沾了雪花。”我伸手去擦，却碰掉了她攥在手里的准考证。我们蹲在水泥地上找准考证号，她发梢沾着草屑，我衬衫袖口蹭满水泥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在寒风中相互依偎的植物。

高考结束那天下着小雨。我在考场外等她时，发现她书包侧袋插着支枯萎的雏菊。我们挤在便利店屋檐下分享同一副耳机，她突然说：”你听，雨滴敲打铁皮的声音像不像《稻香》里的鼓点？”她哼唱的旋律让我想起高三每个晚自习后，我们绕着操场数到第1314步时，她偷偷塞给我的纸条。

大学录取通知书抵达那天，我们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合影。她把照片夹进泛黄的《飞鸟集》，用钢笔在扉页写下泰戈尔的诗句：”生命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我悄悄把照片翻到背面，用圆珠笔描了朵向日葵。

大四毕业典礼前夜，她在天台放孔明灯。我抱着装满信件的铁盒跟过去，盒子里是七年来收集的132张电影票根、57张图书馆借书卡和234张她随手画的涂鸦。”每张票根都记录过我们共同看过的电影，”她把孔明灯升上夜空，”每张借书卡都藏着没说出口的告白，这些涂鸦…”她突然把铁盒塞进我怀里，转身跑进雨幕。

现在我们的婚房飘着槐花香。结婚七周年纪念册摊开在飘窗上，第一页是当年的高考准考证复印件，第二页贴着便利店冰棍的包装纸，第三页是我们用咖啡渍晕染出的向日葵。她正在厨房熬制她母亲传下的红糖姜茶，砂锅里翻滚的气泡声像极了那年雨夜便利店屋檐下的雨滴。

上周整理旧物时，我在她枕下发现个铁皮盒。盒子里躺着七张泛黄的纸条，每张都写着不同日期的天气和心情。”6月15日，她借我笔记时，手指比晚风还凉。”、”9月23日，她教我认星座时，裙摆沾了银杏叶。”、”12月7日，她送我围巾后，我的影子比她长。”最底下压着张便签：”原来暗恋是场无声的春雨，直到某天发现，整片荒原都开满了花。”

窗外的玉兰树正在抽芽，像极了七年前那个在雨中相拥的黄昏。我翻开纪念册最后一页，用她教我的方法，用咖啡渍在纸面晕染出朵含苞的向日葵。当暖黄的阳光穿过花瓣，我看见时光深处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正把第一颗纽扣悄悄系上我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