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八天

距离高考还有八天时，我站在教室走廊尽头的窗前，望着操场上正在做课间操的学弟学妹们。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与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形成鲜明对比。我摸了摸书包侧袋里那本被翻得卷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标本在晨光中泛着微黄，这是上周模考后班主任悄悄塞给我的。

“最后一搏了。”我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自言自语，声音在瓷砖墙面上弹跳着，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麻雀。书包里的错题本突然变得异常沉重，那些用红笔标注的”易错点”在眼前不断闪回：三角函数公式的变形应用、文言虚词的语境判断、英语完形填空的逻辑衔接。我下意识把书包甩上肩头，却在经过讲台时被老师叫住。

“小夏，把这份模拟卷带回去。”林老师把印着鲜红”高考冲刺”字样的试卷推到我面前，”最后阶段要抓大放小，重点突破高频考点。”她的粉笔灰还落在袖口，那是昨夜批改试卷时留下的痕迹。我接过试卷时触到她微凉的指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天，她也是这样把第一份月考卷递给我，那时我还在为物理试卷上的58分痛哭。

回到座位，我翻开试卷的瞬间，熟悉的题型如潮水般涌来。第17题的立体几何题，上周刚在周测中扣过10分；第23题的文言翻译，课本注释里反复强调的”互文见义”又浮现在眼前。我咬着笔杆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忽然听见后排传来压抑的抽泣声——那是总考年级前十的陈晨，她面前摊开的试卷上，作文题”我的理想”旁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问号。

“别慌。”我转身把草稿纸推过去，”这道题先这样辅助，你先做做看。”她红肿的眼睛望向我，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校服袖口已经浸湿。当年她教我解析几何时，也是这样在课间用废纸画了整整二十个图解。我们谁都没说话，只是同时握住笔，在草稿纸上投下交叠的影子。

深夜的台灯下，台历上的数字被红笔圈出。第七天，模拟考成绩比上次提高了12分，但英语完形填空依然在及格线徘徊。母亲端着热牛奶进来时，我正对着错题本上”固定搭配”四个字出神。”还记得你学骑自行车吗？”她把牛奶放在书桌旁，”摔了三十多次都不肯放弃，最后不也学会了？”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望着书架上泛黄的《平凡的世界》，孙少平在矿井下借着矿灯读书的剪影突然鲜活起来。第八天清晨，我把错题本里的英语高频词抄在便利贴上，贴在洗漱镜的边缘。当”abandon”映入眼帘时，忽然想起上周英语老师说的：”放弃不是选项，是动词。”

高考前夜，教室里飘着淡淡的墨香。我整理着最后一份复习资料，突然听见前门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班主任抱着保温桶站在门口，里面是同学们集资买的桂花藕粉。”高考加油。”她把热气腾腾的碗放在我面前，转身时，我看见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考场上，当作文题目”青春的答案”跃入眼帘时，我仿佛看见八天前的自己站在走廊窗前。那些被红笔圈点的错题、被汗水浸湿的校服、被泪水晕开的试卷，都化作笔尖流淌的墨迹。在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时，我注意到答题卡上”必考”和”选考”两个区域的分界线，与三年前月考卷上那个让我手足无措的标记，早已在时光里悄然蜕变。

放榜那天，我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到了陈晨。她手里攥着623分的成绩单，阳光穿过她发间的碎发，在成绩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其实那天你教我的立体几何辅助线，后来在圆锥曲线里又用上了。”她笑着把成绩单递给我，封面上”高考必胜”四个字被汗水晕染成淡蓝色。

我们并肩走向教学楼时，听见一群新生在讨论高考。有个扎马尾的女生突然说：”最后八天，我必拿下。”声音清脆得像初春的冰凌碎裂。我望着她马尾辫上跳跃的光影，突然明白那些被红笔标注的错题、那些在深夜里与星光相伴的夜晚、那些在绝望中依然紧握的笔杆，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的孤勇。当我们把八天的坚持连缀成星河，每颗星辰都在为下一个追光者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