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月光》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我站在公司七楼会议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玻璃幕墙映出我泛红的眼眶,会议室里正传来主管对王姐的训斥声:”客户投诉又是因为你记错交货日期!”我攥着刚拟好的项目报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刚入职时,王姐总像只慵懒的猫。她会在午休时教我冲咖啡,把焦糖玛奇朵的奶泡拉出完美弧度;会在我熬夜改方案时悄悄放一盒润喉糖在办公桌上。直到那次部门聚餐,她举着红酒杯凑近我:”小周啊,听说你最近在准备雅思考试?”我愣怔间,她已把整杯酒灌进喉咙,红晕从耳尖蔓到脖颈:”我女儿说,要当国际型人才啊。”
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她不再分享咖啡机里的摩卡,晨会时总用文件夹挡住我的脸。直到上周三,我撞见她对着项目表皱眉,指尖划过”供应商协调”那栏,突然笑出声:”周总监的方案真是完美,就是日期……”我僵在门口,听见她对着电话轻描淡写:”对,周总监记错了,我让行政部去沟通下。”
玻璃幕墙外华灯初上,我望着自己映在窗上的倒影。西装革履的轮廓与记忆中那个教我拉奶泡的王姐重叠,她围裙上沾着面粉,发梢别着蝴蝶结,在烘焙坊后厨冲我眨眼。原来那些看似随意的关心,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织成密网。
“小周?”身后传来主管的咳嗽声,我慌忙转身,却见王姐抱着文件箱站在门口,深秋的夜风掀起她鬓角的白发。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最终把文件箱轻轻放在会议桌上:”我申请调岗到供应链部,从明天开始。”
那晚我蹲在消防通道里抽完整包烟,手机屏幕亮着未读消息:”周姐,你教我的咖啡拉花技巧,我发视频给你看。”是实习生小林,我们曾一起在茶水间练习如何让奶泡呈现心形。我点开视频,看见她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围裙,正在直播间演示拿铁艺术。
第二天清晨,我在工位发现一盒手工曲奇,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王姐说,这是她女儿从国外带回来的烘焙配方。”我咬开酥脆的巧克力曲奇,苦涩的咖啡因在舌尖化开,忽然想起上周她红着眼睛说:”周总监总说工作优先,可我女儿说,想妈妈的味道。”
午休时我敲开王姐的新办公室,她正在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流程图。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她银白的发丝间跳跃:”其实那天客户会议,我故意把日期写错,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找我。”她指了指白板角落的便签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周三下午3点,茶水间核对数据。”
我望着便签纸上晕开的咖啡渍,突然想起入职培训时,王姐教我区分浓缩咖啡和拿铁的区别:”坦诚就像咖啡豆,需要烘焙才能释放香气。”那天她特意把培训手册翻到第37页,用红笔圈出”有效沟通三要素”。
现在我们每周三下午的茶水间会议,已经变成跨部门协作的固定环节。市场部的小刘开始分享客户心理分析模型,财务部老张会教我们用Excel函数快速核对数据。上周五,王姐女儿从墨尔本寄来明信片,背面印着:”妈妈做的提拉米苏,比学校咖啡厅的更好吃。”
前天深夜加班时,我收到王姐的语音:”小周,行政部说会议室要提前预约。”我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忽然明白真正的坦诚不是单方面的剖白,而是像咖啡机蒸汽般温柔地穿透隔阂。那些被妥善安放的误会,终将在时光里发酵成醇厚的拿铁。
此刻我站在七楼落地窗前,看见王姐正带着实习生小林调试新到的咖啡机。暮色中的玻璃幕墙映出两个依偎的身影,她们头顶的霓虹灯牌闪烁着”星巴克”三个字,却比任何咖啡馆的招牌都明亮温暖。我摸出手机,给茶水间的咖啡机按下开关,氤氲的热气中,仿佛又看见那个教我拉奶泡的姑娘,在晨光里对我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