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三十二分,我数着护士站玻璃窗上的雨痕,看雨水在霓虹灯下碎成银线。急诊科走廊尽头的值班室里,林医生刚结束十二小时的连班,正对着电脑屏幕揉捏酸痛的脖颈。他的白大褂领口沾着咖啡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青黑的手腕——那里还戴着凌晨手术时没摘下的电子表,数字泛着幽幽蓝光。

凌晨四点三十二分,我数着护士站玻璃窗上的雨痕,看雨水在霓虹灯下碎成银线。急诊科走廊尽头的值班室里,林医生刚结束十二小时的连班,正对着电脑屏幕揉捏酸痛的脖颈。他的白大褂领口沾着咖啡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青黑的手腕——那里还戴着凌晨手术时没摘下的电子表,数字泛着幽幽蓝光。

“又下雨了。”他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我转头看向窗外,雨帘中隐约可见急诊大楼顶部的红色十字架,在夜色里像团凝固的火焰。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在凌晨三点接到他的电话,前两次他都在值班室地板上蜷缩着打盹,被护士们用毛毯裹成茧。

我推开值班室的门时,正撞见林医生从电脑前直挺挺站起来。他扶着门框的指节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小周,帮我看看这个CT片。”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却坚持要给凌晨送来的脑出血患者做会诊。我接过胶片时,发现他掌心贴着膏药,边缘已经卷起,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肤。

这个场景总让我想起三年前在肿瘤科实习的夜晚。那时我刚值完夜班,在更衣室撞见主治医师陈教授。他正对着镜子用棉签蘸着碘伏消毒右手,那里贴着三片止痛贴。”今晚又改了三个方案。”他摘下手套,露出被手套勒出紫痕的腕子,”患者家属在走廊哭了一夜,我得等他们平静下来再谈话。”我注意到他左耳垂的银色耳钉闪着微光,那是女儿昨天刚送的生日礼物。

后来我常在凌晨的医院走廊遇见这两种人:有的像林医生这样,永远在凌晨三点出现在抢救室,白大褂口袋里永远揣着速效救心丸;有的像陈教授,会在深夜的值班室里对着电脑画分子结构式,屏幕映着他眼下的青影。他们像两股交汇的暗流,在城市的午夜时分无声碰撞。

上周暴雨夜,我值班时遇到个特殊情况。凌晨四点,急诊送来个全身浮肿的农民工,他蜷缩在担架上,怀里紧紧抱着发霉的蛇皮袋。袋子里露出半截皱巴巴的纸,是张泛黄的火车票,日期停在半年前。护士们给他换衣服时,发现他脚踝缠着十圈胶布,每圈都浸着暗红的血渍。

“他总说等工钱就回家。”值班护士小吴边说边摘下手套,指关节处有被冻得发紫的裂口。我看着农民工青灰色的嘴唇,想起自己上个月刚退掉老家老宅的房贷。那天深夜,我在财务室加班核对账目,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玻璃上摇晃,像极了老家屋檐下摇晃的灯笼。

这种凌晨四点的分裂感,让我想起在敦煌莫高窟做志愿者时的经历。那年深秋,我们跟着考古队清理第217窟的壁画。凌晨四点,洞窟里只有酥油灯芯的微光,老教授用放大镜在菩萨衣袂间寻找脱落的金箔。他说千年前的画工们也是这样在黑暗中劳作,他们不知道自己绘制的飞天会在某个清晨突然复活。

“你看这朵莲花。”老教授突然指向壁画角落,”金箔的氧化层有七层,说明这是唐代画师用七种不同工艺叠加的。”我凑近细看,发现菩萨耳坠的镶嵌痕迹里藏着极小的绿松石,像星子落在经卷的空白处。这种在寂静中触摸历史的方式,和急诊室里林医生凝视CT片的侧脸有某种奇异的相似。

但凌晨四点的分裂感也有更残酷的注脚。上个月,我遇到个连续加班三周的程序员。他在凌晨四点的天台边缘打电话,声音飘在初冬的寒风里:”家里房贷、父母体检、孩子的补习费…我连看医生的时间都没有。”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未读完的医学文献,书页间夹着张皱巴巴的火车票,日期停在昨天。

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在医学院解剖室度过的无数深夜。那些在凌晨四点依然亮着灯的教室里,总有人像林医生那样,在显微镜下寻找生命最微小的奥秘;也总有人像陈教授那样,在凌晨三点的图书馆里背诵拉丁文药名。但更多时候,我们像那个程序员,困在永无止境的齿轮里,连抬头看星星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遇见林医生在暴雨夜接诊的那个农民工。当他握着我的手说”大夫,求您帮我看看”时,我注意到他手背上纵横交错的旧疤,像地图上的等高线。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为了省钱连续三个月吃泡面,脚踝的胶布是临时从工地捡来的。而林医生在给他做检查时,悄悄往他包里塞了盒速效救心丸——那是他连班时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

这个瞬间让我突然明白,凌晨四点的分裂感或许不是对抗,而是某种隐秘的共鸣。就像莫高窟的画工和急诊室的医生,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守护着生命的微光。那个农民工后来住进了医院,林医生每天清晨五点准时来查房,而程序员最终在凌晨四点的天台崩溃时,我正带着他看急诊室的晨光——阳光穿过雾霾,在CT片上投下淡金色的网格,像极了敦煌壁画里的飞天飘带。

现在每当我经过急诊科走廊,总会想起林医生耳后那道被酒精棉球反复擦拭的痕迹。那是他连续值班留下的印记,也是无数个凌晨四点生命奇迹的见证。而那些在深夜里依然亮着灯的办公室、实验室、值班室,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莫高窟?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在时间的长卷上描绘着属于自己的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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