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月光》
我收到那则消息时,正站在医院走廊的自动贩卖机前。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关东煮的香气,在玻璃门开合的瞬间形成奇异的漩涡。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像片枯叶:”今天我生日,谁祝多迟都可以。”发信人叫林晚,是三年前住院时认识的病友。
那是2019年深秋,我作为护工照顾的晚期肺癌患者。林晚总在凌晨三点用颤抖的手敲击床栏,要求我读《小王子》。她床头摆着个褪色的铁皮盒,里面装着给女儿准备的童话书。直到某天清晨,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护工小哥,能帮我个忙吗?”
我跟着她穿过住院部后巷的梧桐树,来到老城区的旧书店。斑驳的玻璃橱窗里,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这是给晚晚的生日礼物。”她将铁盒放在收银台上,老板娘用袖口擦了擦手:”这可是1952年的《安徒生童话集》,当年我父亲用三个月工资换的。”
那天傍晚,我看见林晚的女儿捧着那本书蹲在墙角。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书脊上烫金的字母”Happy”重叠在一起。她突然抬头问我:”叔叔,为什么书里的小王子要住B612星球呀?”我正要回答,林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书店的木地板上。
后来我才知道,她把最后的时光都用来收集生日愿望。铁皮盒里除了童话书,还有不同年代的明信片:1987年上海外滩的万国建筑群,1993年长城烽火台,2001年香港回归的烟花。每张卡片背面都写着:”给晚晚的生日礼物——让时间永远停在当下。”
消毒水的气味再次漫上来时,我翻开林晚的铁皮盒。2016年那张泛着茶色的明信片上,她用蓝墨水写着:”护工小哥,生日快乐呀。虽然迟到了四年,但晚晚说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信纸边缘有干涸的泪痕,像朵未开就凋谢的栀子花。
手机突然震动,林晚的女儿发来消息:”叔叔,今天是晚晚的生日对吗?”我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想起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别告诉任何人,我其实想在春天生日。”那时她胸口的镇痛泵还在规律地滴答作响,像在计算倒计时。
医院走廊的电子钟显示22:17,距离林晚去世已经五年零三个月。我打开铁皮盒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躺着张泛黄的蛋糕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碎花裙,头顶的蜡烛在1968年的月光下摇曳。蛋糕旁的便签写着:”给晚晚的三十岁生日——迟到的月光也能照亮整个银河。”
自动贩卖机的荧光灯管突然闪烁起来,我摸到口袋里那张崭新的明信片。2023年10月15日,上海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在夜色中泛着金光,寄信人栏写着:”给晚晚的四十岁生日——此刻的星光,是跨越时空的拥抱。”
玻璃门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看见林晚的女儿举着手机跑过,屏幕上的蛋糕插着99支蜡烛。她转头朝我挥手,发梢沾着夜风卷起的银杏叶。远处陆家嘴的摩天轮亮起灯光,像悬在空中的巨大蛋糕。
回到值班室时,手机里有23个未读消息。林晚的女儿发来视频通话请求,背景是布置得温馨的客厅。她举着那本泛黄的《安徒生童话集》,书页间夹着张新的明信片:”叔叔,晚晚说每个生日都是新的开始。”
我按下接听键的瞬间,窗外的月光恰好漫过窗台上的多肉植物。那些在黑暗中缓慢生长的叶片,此刻正托着银色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