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相遇》
蝉鸣撕开七月溽热的空气时,我站在梧桐树荫下数着台阶。第七级台阶的青砖泛着湿润的光,像块被岁月浸透的琥珀。这是我和林夏第七次在图书馆相遇,奇数的次数让我握紧了书包带,却听见她问:”这次要不要试试喝咖啡?”
那天阳光斜斜地切过自习室的百叶窗,在林夏的素描本上投下细密的菱形光斑。她总坐在靠窗的第三排,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银戒,戒面刻着极小的”LS”——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我数着奇偶交替的日期,却总在某个偶数日忘记带伞,淋得浑身透湿的狼狈模样,成了她素描本上反复出现的素材。
“你看,这是你第七次把伞忘在图书馆。”林夏把画着淋湿人形的速写递给我,纸页边缘还沾着水彩颜料。她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让我想起初遇那天她慌乱地蹲下收拾散落的画具,发梢沾着靛蓝的颜料,像只打翻墨水瓶的蓝尾蝶。
奇数的日期里,我们总在自习室后排分享同一副耳机。林夏的耳蜗耳机线缠绕着我的,像两株藤蔓在暮色中生长。偶数的雨天,她会把伞柄塞进我掌心,金属伞柄的温度透过掌纹延伸到心脏,让我想起数学老师总说的”奇偶定理”——两个数相加等于偶数时,它们的和永远站在理性世界的中心。
直到那个偶数的秋分,我站在天文馆穹顶下数着星轨。林夏发来消息说在顶楼天台,我数着台阶往上走时,突然发现每级台阶都刻着日期:2023.9.15(偶),2023.9.17(奇),2023.9.19(奇)……”你看,”她指着天台边缘的日晷,”每个奇数日都会让指针多走一格。”我望着她手背上的星图纹身,突然发现那些交错的线条,竟与日晷的投影完美重合。
关系开始出现裂缝是在第十三个奇数日。那天我捧着被雨水泡皱的论文冲进图书馆,却在林夏的素描本上看见自己的侧影——头发凌乱,眼镜片蒙着水雾,手里攥着半张被雨水洇湿的稿纸。她用铅笔在空白处补了朵水彩玫瑰,花瓣边缘晕染着不协调的钴蓝色。
“你总在奇数日忘记带伞。”她把修改后的素描本推给我,”但偶数日你会记得给流浪猫喂食。”我数着窗台上三只陶罐里的小鱼,它们在偶数日的夕阳里摆尾,奇数日的暴雨中沉寂。林夏突然问:”你知道斐波那契数列吗?每个数都是前两个数之和。”
那天深夜,我翻着数学笔记发现林夏的涂鸦:在奇偶交替的坐标系里,用红色标注相遇日,蓝色标记争吵日,绿色圈出和解日。那些跳动的数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记忆的幕布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她总说奇数日适合继续爱,因为每个奇数都能找到下一个奇数继续相加;偶数日适合放弃,因为偶数永远无法与奇数产生质数。
冬至那天,我在林夏的画室门口撞见她与画廊经纪人争执。她举着第七幅被否定的素描,画纸上是无数个交错的奇偶坐标,最终在某个象限凝结成静止的圆。”他们说我把数学公式画得太冷。”她睫毛上的雪粒在暖气中融化,”可你看,每个奇数都在寻找对应的偶数,就像……”
我突然想起那个被雨水泡皱的论文。导师曾用红笔批注:”爱情不是数学公式的求证,而是方程式的解。”林夏的素描本在口袋里沙沙作响,我摸到第七页夹着的银杏叶,叶脉恰好构成斐波那契数列的形状。
春分日的偶数轮回里,我们在数学系的天台重新数台阶。林夏的银戒换成了素圈,她指着夜空说:”你看北斗七星,奇数星连成勺柄,偶数星勾勒斗柄。”我忽然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遵循奇偶定理的机械运动,而是允许两个数在坐标系中自由交叠,最终在某个奇偶相生的象限里,长出属于我们的质数。
第七次相遇那晚,林夏在天台边缘放了一串孔明灯。每个灯笼上写着不同的日期:奇数的继续,偶数的放弃。但最亮的那盏写着2023.10.23(奇),灯串在夜空中连成跳动的星轨,像我们终于读懂的数学诗篇——当奇数遇见偶数,不是加减乘除的运算,而是两个独立数列在无限时空中终于找到的交点。
梧桐叶再次泛黄时,我收到林夏从巴黎寄来的明信片。背面是蒙马特高地的剪影,邮戳日期是2023.11.11(偶)。明信片里夹着张泛黄的素描,画的是两个数在坐标系里相拥的剪影,奇数的竖线与偶数的横线交织成永恒的坐标系。
我摩挲着素描边缘的折痕,突然想起林夏曾说:”每个偶数日放弃的瞬间,其实是在为下一个奇数日积蓄能量。”就像此刻,当信纸在掌心展开,那些被奇偶数字串联的回忆,终于拼凑成完整的爱情方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