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的歌》
那年冬天，我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醒来时，监护仪的绿光在眼皮上跳动。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痒，走廊尽头传来护士急促的脚步声。我数着地砖缝隙里的裂纹，突然想起史铁生说的”坐下来看看风景”。
一、地坛的雨
第一次遇见史铁生的文字是在病房的《病隙碎笔》里。护士站的台灯把他的字句镀成金色，那些在轮椅上写就的句子像春雨落在龟裂的泥土上。”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我反复摩挲着这句话，输液管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坠入透明的玻璃瓶。
消毒水浸透的周末，我开始在走廊抄写他的文字。当护士换药时经过，总会停下来说：”这小子在学写诗呢。”他们不知道，那些被药水泡皱的纸页里，藏着我在ICU窗外看到的梧桐树。树根处蜷缩着冬眠的麻雀，树梢悬着干枯的蝉蜕，像极了史铁生笔下”死水里的游鱼”。
某个凌晨三点，我在止痛泵的嗡鸣声中听见窗外雨声。雨水顺着窗棂蜿蜒成溪，在玻璃上画出蜿蜒的河流。突然想起史铁生说的”坐在悬崖边唱首歌”，我颤抖着握住钢笔，在皱巴巴的纸片上写下：”雨珠在窗玻璃上写诗，我听见地坛的雨声。”
二、轮椅上的风景
出院后我得到了一辆折叠轮椅。第一次坐上去时，金属支架硌得大腿生疼。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描写的场景突然具象起来：那个总坐在园中老槐树下的老人，此刻正用同样的姿势凝视着医院花园的喷泉。
我学会在轮椅里装上保温壶，装满热茶去公园看鸽子。有次遇见拄拐杖的老先生，他教我辨认云朵的形状：”看那朵像棉花糖的，是史铁生常写的’云的形状’。”我们坐在长椅上分食烤红薯，糖汁在掌心融成温暖的溪流。
最惊喜的是发现医院后墙的爬山虎。春天来临时，墨绿的藤蔓像史铁生笔下的”绿色火焰”，顺着砖缝向上攀爬。我每天带着画板来观察，发现藤蔓会在阴雨天垂下水珠，晴天又绽放成翡翠吊坠。有次暴雨后，藤蔓在风中摇晃的弧度，竟与《病隙碎笔》里”雨打芭蕉的韵律”如出一辙。
三、悬崖边的琴声
三个月后，我在康复中心遇到了小林。这个总穿格子衫的年轻人抱着吉他，说想给轮椅上的朋友伴奏。我们组了个”悬崖乐队”，在活动室弹奏《致爱丽丝》。小林弹错和弦时，史铁生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残缺本身亦可成为圆满的注脚。”
乐队最成功的演出是在儿童医院天台。当《菊次郎的夏天》的旋律响起时，孩子们用彩笔在玻璃窗上画满太阳。有个小女孩把窗户画成彩虹，说：”史爷爷说苦难是彩虹的底色。”那天我们收到二十七封画着笑脸的明信片，每张都盖着不同的邮戳。
我开始在轮椅扶手上贴便利贴，写满史铁生的句子：”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有次在超市遇见收银员小周，她指着我的纸条问：”这是史铁生爷爷写的吗？”我笑着指指自己：”不，是我抄的。”
四、歌者的回声
去年深秋，我在地坛公园遇见史铁生轮椅上的倒影。他正用盲文笔在木板上刻字，阳光穿过银杏叶在他肩头洒下光斑。我忽然想起他说的”坐在悬崖边唱首歌”，于是把带来的口琴塞进他手里。
“史先生，让我为您吹支歌吧。”口琴在掌心发烫，我吹起《致爱丽丝》的旋律。他笑着摸摸我的头，手指在盲文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那天我们坐在老槐树下，听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看蚂蚁排着队搬运金黄的落叶。
如今我的轮椅里常备着口琴、画笔和史铁生的传记。每次经过医院后墙的爬山虎，总会想起那个暴雨后的清晨——湿润的藤蔓垂下水珠，像无数个透明的音符。史铁生说”苦难既然把我推到悬崖边”，而我要说，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把悬崖坐成了观景台。
昨天收到小林从云南寄来的明信片，背面画着腾冲的银杏树。他说：”我们在蝴蝶泉边弹了史铁生的诗。”我撕下书页夹进画册，那是史铁生在《病隙碎笔》里写过的句子：”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