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星球》里的光

暮色四合时，我总爱去梧桐巷尾的”萤火咖啡馆”。玻璃橱窗里永远亮着暖黄的灯，像被揉碎的星子洒在木纹上。那天傍晚，我抱着刚买的旧胶片相机路过，正撞见门内飘出带着吉他声的旋律。推门而入的瞬间，看见一个穿靛蓝衬衫的年轻人坐在角落，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弹唱《萤火星球》。

“要听我唱新写的歌吗？”他抬头时，我看见他左耳戴着助听器。这个细节让我想起三年前在图书馆偶遇的盲人琴师，也是这样在黑暗里寻找声音的坐标。我点头的动作被窗外的蝉鸣打断，他忽然笑起来：”其实我小时候也怕成为别人眼中的’特殊’。”

咖啡机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上的雨痕。他开始讲述在云南支教的故事，说有个叫阿鹏的傈僳族孩子，总在山间采野花编成花环。”他说每朵花都是星星落下来时没找到家，就变成了花。”年轻人转动着吉他弦，”我教他弹《萤火星球》，他说要把山里的星光都编进琴弦里。”

我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相机背带，忽然想起大学时在福利院教孩子们做陶艺。有个自闭症女孩总把陶泥捏成圆球，说那是”没有形状的星星”。当她的陶艺作品在校园展览中展出时，我听见观众们说：”原来星星也可以是圆的。”

咖啡馆的挂钟指向九点，年轻人已经弹过七次副歌。他的琴声像山涧溪流漫过青石板，又像老式留声机里漏出的沙沙杂音。有位银发老人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她年轻时在非洲支教的照片——同样的靛蓝衬衫，同样的吉他，只不过当时的助听器是挂在脖颈上的银色吊坠。

“后来阿鹏成了村小的音乐老师，”年轻人擦拭着琴身，”他说每当他弹起《萤火星球》，孩子们就跟着唱，连山雀都会在枝头和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隙落在他的侧脸上，助听器在银白月光里微微发亮，像颗悬在黑暗中的星。

我忽然想起胶片相机里那张未冲洗的底片。那天在福利院，那个自闭症女孩把陶泥捏成无数小圆球，说要送给每个”找不到形状的星星”。胶片上模糊的光斑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跃动。就像此刻咖啡馆的吊灯，原本只是十二盏普通的钨丝灯，但在某个夏夜，某个女孩悄悄在每盏灯泡里插了支蜡烛。

离开时，年轻人送我一张手绘的《萤火星球》歌谱。扉页上写着：”给所有在黑暗里寻找光的人。”路过巷口的旧书摊时，我买了本泛黄的《飞鸟集》。泰戈尔的诗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被夹在歌谱里，和着《萤火星球》的旋律，在暮色中轻轻摇晃。

现在每当我按下快门，总会想起那个弹吉他的年轻人。他说每个人都是宇宙中的萤火，不必害怕自己的微光。就像那些在福利院捏陶泥的孩子，在非洲山间支教的年轻人，在咖啡馆弹唱的夜晚——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把零散的星光连成银河。

上周经过梧桐巷，发现那家咖啡馆变成了社区音乐角。长桌上摆着各种乐器，墙上贴着孩子们画的萤火星球。有位拄着拐杖的老先生正在教轮椅上的女孩弹电子琴，他们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像两尾银鱼游过月光粼粼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