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里的修行》

《茶烟里的修行》

老巷子里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我抱着刚从茶厂拉回来的春茶,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站成了一尊沉默的塑像。这是我在茶乡生活的第三年,却依然记不清这棵三百岁的槐树到底长了几片新叶。

三年前我带着满腔热忱回到家乡时,连村口的老伯都认不出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那时我总爱在镇上的茶馆里打转,对着满桌紫砂壶夸夸其谈:”明年我要在杭州开旗舰店,三年内做到全国前十!”茶馆老板总爱往我杯里添热水,仿佛我的话像滚水般烫嘴。

记得那年清明,我带着新炒的龙井去省城参展。在展台前我特意穿了件绣着”茶王”字样的唐装,手捧茶盏对游客们说:”这茶用古法炭焙,能养生美容延年益寿!”结果被茶科大学的教授当场拆穿:”炭焙温度超过220度会破坏茶多酚,你这工艺根本不科学。”人群里爆发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白鹭,我攥着烫手的茶盏,看着展位上被撤下的展板,突然觉得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那天深夜,我在茶厂后山的竹林里遇见了老周师傅。这个头发花白的制茶匠人正在给新茶做”做青”,青翠的茶叶在竹匾里翻飞如蝶。”小子,你闻闻这茶香。”他递给我一个竹筒,里面飘出缕缕清雅的茶烟,”做茶如做人,急火快炒只会把嫩芽都炸焦了。”

老周师傅的茶厂藏在半山腰,青瓦白墙的院落里种满茶树。他教我学”杀青”,看他在铁锅里用竹筛翻飞如蝶,茶叶在200℃高温下蜷曲成螺,”这叫凤凰三点头,每翻一次要掌握三秒的火候差。”我总想抢过竹筛亲自试试,却被他敲着拐杖喝止:”心浮气躁的茶,泡出来都是苦的。”

去年冬天,我跟着老周去参加国际茶博会。在德国展台前,我学着他的样子用德语讲解:”这茶经过七次温火烘焙,茶氨酸含量比普通绿茶高27%。”德国茶商们听得频频点头,却在结账时突然反悔:”我们更想要能拍短视频的茶。”我望着展台上堆积的茶叶,突然想起老周说的”茶无定式”。

今年春天,我关掉了在杭州的旗舰店。现在每天清晨五点,我会跟着老周去山间采茶。他教我辨认不同品种的茶树:”野茶王树高不过三米,但叶片比普通茶树大两倍,采茶时得用竹竿轻轻挑,就像对待老朋友。”有次我忍不住问:”现在互联网时代,难道没人关心传统制茶工艺吗?”老周从竹篓里拈起片茶叶,在晨光中轻轻一吹,茶叶化作无数金粉:”你看这茶毫,是茶树二十年的精华,能拍短视频的茶,能留住茶魂吗?”

上个月,我带着老周研发的”四季茶谱”参加了创新创业大赛。当PPT翻到最后一页,展示着用古法制作的茶粉能在航天食品里复现地外茶香时,评委席上有位白发教授突然起身:”请问,这个技术难点是什么?”我深吸一口气,想起老周教我调试紫砂壶时的场景:”我们用三年时间,在武夷山和太白山之间找到温度梯度最均匀的炭火,就像给茶汤找到最合适的呼吸节奏。”

颁奖典礼上,我望着台下老周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明白那些年他说”茶要静心”的深意。当我在聚光灯下接过奖杯时,发现奖杯底座刻着一行小字:”致沉默的匠人”。这让我想起三年前那个在展台前摔杯的年轻人,此刻终于懂得,真正的茶香不在言辞里,而在晨雾中的竹筛翻动声里,在炭火舔舐陶壶的噼啪声里,在无数个静默的等待与沉淀中。

此刻我坐在老槐树下,看茶贩们挑着担子走过巷口。他们不再吆喝”新茶上市”,而是轻轻叩着竹篾:”要尝尝老周家的雪芽吗?”阳光穿过槐树叶的间隙,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就像老周师傅教我的那道茶,需要静候时光才能品出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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