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春天常在》

手机屏幕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我蜷在沙发里刷短视频。突然跳出的弹幕让我手指一顿——”有人说不是老弟！！！还往下翻呢，咱爸妈一定长命百岁。”这个看似戏谑的留言，像把钝刀划开了记忆的褶皱。

那是去年深秋的清晨，母亲在厨房熬中药时突然踉跄。我冲过去扶住她单薄的肩膀，看着她鬓角渗出的冷汗在晨光里凝成细碎的珠子。她慌忙用围裙擦手，笑着说：”老毛病了，喝完这碗药就好了。”药罐里翻腾的褐色液体，倒映着她眼角的细纹，像张被岁月揉皱又展平的信笺。

父亲总说自己是”老黄牛”，年轻时在建筑工地扛水泥，背上的伤疤至今还在雨季隐隐作痛。去年冬天他给老家翻修屋顶，踩在冰凉的瓦片上摔断了尾椎骨。住院那周，我每天清晨五点起床熬小米粥，看他在病床上用颤抖的手指翻看施工图纸。护士说这种天气骨折愈合需要三个月，他却坚持要赶在开春前完工，”瓦工活最怕冷天，水泥得晒透了才能砌墙。”

那天在短视频评论区，我忽然想起去年除夕的情景。全家围坐包饺子，父亲突然捂着胃蹲在墙角。母亲翻遍药箱找出胃药，他硬撑着说要包最后一屉饺子。我至今记得他额角渗出的汗珠在烛光下闪烁，像极了小时候他教我放风筝时，被风吹乱的白发。

“爸，您再歇会儿。”我轻轻按住他准备起身的手。他笑着拍开我的手，从兜里掏出个铁皮盒子：”这是你奶奶传下来的，说是能保平安。”盒子里装着褪色的平安符，红绳已经磨得发白。这个每年除夕都要挂在门框上的小物件，今年却悄悄换到了父亲床头。

社区医院体检报告像片灰云笼罩着家。母亲乳腺结节3级，父亲高血压偏高，两人的体检单在茶几上叠成小山。那天我陪他们去配药，路过小区花园时，看见几个老人在跳广场舞。母亲突然驻足：”小满，你看那排银杏树多好，春天抽芽，秋天落叶，岁岁轮回。”

药房的智能柜发出提示音，我们同时伸手去取处方单。指尖相触的瞬间，我仿佛触到了时光的褶皱。母亲无名指上的顶针闪着微光，那是她年轻时缝纫机上的标配；父亲西服内袋露出的听诊器，金属表面映出他眼角的鱼尾纹。

“爸妈，咱们定个计划吧。”我掏出手机打开日历，”每周三下午去医院复查，每天记得吃早餐，周末我带你们去公园看花。”母亲笑得眼睛眯成月牙，父亲则从口袋里掏出个泛黄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降压药时间和剂量。

清明时节的雨丝斜斜地飘进窗棂，父亲执意要回老家上坟。泥泞的山路让他扶着树干慢慢走，我蹲在他身边数他脚上的水泡。山脚下遇见放蜂人的帐篷，他突然停住脚步：”小满，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教你用竹筒接山泉？那时候你总嫌水太凉，现在倒好，连喝口水都要等热水壶。”

山风卷着纸灰盘旋而上，我忽然明白那些弹幕里”老弟”的调侃，不过是年轻人对生命无常的另类注解。父母用半生辛劳浇灌出的岁月静好，在社交媒体的碎片化信息里，反而成了最珍贵的奢侈品。

归途的公交车上，母亲靠在我肩头睡着了。她胸前的平安符随着晃动轻轻摇晃，红绳在夕阳里泛着温暖的光泽。我想起《诗经》里”父母何为”的追问，突然懂得：所谓父母在，不在于他们是否健朗，而在于我们是否愿意用时光的针线，将那些散落的岁月碎片，绣成永不褪色的锦缎。

暮色渐浓，手机屏幕又亮起新消息。这次是母亲发来的语音：”小满，你爸说等天暖和了，咱家后院那棵老槐树该发芽了。”我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整个春天都住在那些被我们珍视的平凡日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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