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拼图》
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第三回时,林小满终于把那幅水彩画送到了苏砚秋手里。画纸边角被她反复摩挲得发毛,画中少女的裙摆还沾着去年秋天的银杏叶。
“其实那天在画室…”她刚开口,就被苏砚秋突然抓住手腕。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帆布手套传来,像那年冬天她发烧时他握着她的手量体温。但这次苏砚秋的瞳孔里跳动着别样的光,他指腹轻轻擦过画纸边缘未干的颜料:”你藏了四年的秘密,该揭晓了。”
画室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林小满看着苏砚秋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盒。褪色的铁皮上印着”1999″的钢印,盒盖内侧贴着泛黄的便签:”给十年后的自己”。这是苏砚秋十六岁生日时,用攒了半年的早餐钱买的铁皮盒。
“你当年把我锁在画室一整天,逼着我说出为什么故意把参赛作品弄丢。”苏砚秋的声音像浸在蜂蜜里的刀片,”现在轮到我还债了。”铁皮盒里躺着十二张素描纸,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简短的记录。1999年9月15日,”今天小满画了只流泪的兔子”;2000年3月8日,”她偷吃我攒的辣条被班主任抓到”;2001年5月20日,”画室空调坏了,她用校服裹住我”…
林小满的指尖突然发颤。那些被时光冲淡的细节,此刻像被苏砚秋用放大镜重新照亮。她想起初三那年暴雨夜,自己故意把苏砚秋的参赛作品藏进图书馆地窖,只为帮他避开被父母责骂的风险。而苏砚秋在铁皮盒里记下的,是那天她湿透的校服里藏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
“你总说我们是干净的朋友。”苏砚秋忽然笑起来,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可你偷看过我日记本里的暗恋名单,我偷偷改过你高考志愿的分数。”林小满的耳尖瞬间烧红,那些被她视作”朋友间的默契”,原来在对方眼中都是越界的闯入。
铁皮盒最后一张素描纸上,1999年10月31日的记录让林小满手中的画笔掉在地上。稚嫩的笔迹写着:”小满今天说,以后要当我的专属侦探。”她终于明白,那些刻意回避的细节,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原来都是苏砚秋用沉默织就的网。
暮色漫进画室时,苏砚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这次没有温度的传递,只有掌纹间真实的触感:”其实我早该发现,当年参赛作品上的水渍,是你故意留下的。你怕我失去参赛资格,又怕我因此责怪你。”
林小满的眼泪砸在素描纸上,晕开了最后几笔未干的蓝。她终于说出了埋藏了十年的秘密:”那天你妈妈来学校接你,我看见她手里攥着退赛通知。我想,如果你退赛了,就不会被逼着去当童星。”
画室墙上的爬山虎在风中轻轻摇晃,那些曾经以为的坦荡,原来都是裹着糖衣的伤口。苏砚秋轻轻擦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却发现自己也有个没敢说出口的的秘密——他偷偷修改高考志愿时,把”中央美术学院”改成了”北京电影学院”,因为林小满说过想当导演。
当林小满终于把那幅《未完成的拼图》挂回画室墙时,苏砚秋在角落发现了个被遗忘的帆布包。包里躺着半块发硬的辣条,以及张泛黄的纸条:”2003年6月15日,你偷吃辣条被班主任抓到时,我正在给流浪猫包扎伤口。”纸条背面是张泛黄的素描,画着个抱着猫的背影。
暮春的雨落下来时,林小满和苏砚秋在画室门口拥抱。雨水顺着苏砚秋的睫毛滴在掌心,她突然明白,所谓”干净的朋友”和”敞亮的爱人”,不过是把彼此的裂痕藏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就像此刻他们相拥的姿势,既亲密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铁皮盒最终被他们埋在了画室后山的银杏树下。当新叶在十年后的春天抽芽时,树根处会藏着两份秘密:一份是苏砚秋偷偷改志愿的纸条,一份是林小满当年藏辣条的纸包。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对不起”和”没关系”,将在年轮里化作最温柔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