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足与红鞋》

《赤足与红鞋》

我站在婚纱店的落地镜前,指尖轻轻抚过缎面鞋头的褶皱。这双酒红色缎面高跟鞋像一簇跳动的火焰,在射灯下泛着细碎的光。母亲将丝绒盒子递给我时,我闻到了她掌心的檀香,和二十年前那双白色芭蕾舞鞋里飘出的气息重叠。

十八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舞蹈学院的老师把我的《天鹅湖》舞姿录成视频,却把天鹅湖底的水晶鞋换成了灰扑扑的布鞋。”红舞鞋太招摇”,她对着镜子整理领结,”等你能跳《吉赛尔》再说”。我攥着冰凉的缎面舞鞋,看着窗外纷扬的雪花在玻璃上结出冰花,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像株被修剪过度的白杨,连影子都直得发僵。

“你该试试红色。”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总在我最迷茫时递来这抹艳色,就像十八岁生日时那支珍珠发卡,就像高考填报志愿时那张北舞的录取通知书。我低头看鞋尖缀着的红宝石,突然想起去年初雪那天,林深在琴房外捧着热可可等我。他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粒,说:”你穿红舞鞋的样子,像童话里偷走星星的仙女。”

婚纱店的销售姑娘用绸带替我系紧鞋跟,丝带末端系着枚银杏叶胸针。这是林深从江南老家带来的,他说每片叶子都承载着二十四节气的温度。我轻轻转动鞋跟,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声响,恍然想起大四那年冬天的毕业典礼。我穿着借来的红色高跟鞋,在礼堂台阶上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皮,却听见林深在台下喊:”你摔下去的样子,比穿舞鞋时还好看。”

婚礼前夜,母亲翻出她年轻时的红漆皮箱。褪色的绸缎衬布里躺着双褪色的红舞鞋,鞋跟处还缠着褪色的缎带。”这是我十八岁穿去见你父亲的。”她摩挲着鞋面上经年的划痕,”那时候我连高跟鞋都穿不稳,偏要踩着高跟去赴约。”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给那双旧鞋镀上银边。我突然明白,红色从来不是用来取悦谁的颜色,它是女性对自我价值的宣言,是踩碎世俗规训的勇气。

化妆师在我耳后别上珍珠时,林深捧着花束从门外进来。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银杏叶书签,是我在《诗经》读书会上签到的纪念。我们站在落地窗前选婚纱,玻璃映出外滩的霓虹,像无数双悬浮的红舞鞋在夜色中旋转。林深忽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比婚纱店的暖气更温热:”记得你说过,想穿着红鞋看晨昏线划过外滩?”

司仪宣布新人入场时,我听见自己高跟鞋叩击地砖的声音。这声音与十八岁那年在排练厅踩响红舞鞋的声响重叠,与母亲当年在雪地里奔向父亲的脚步声交织。林深从花童手里接过捧花,我看见他眼中有星光闪烁——那是被我遗忘的,被舞鞋磨破的,被岁月包浆的,那些带着血珠与汗水的星光。

红鞋踏碎满地月光,像极了我十八岁摔碎的水晶鞋。那些被世俗定义为”不合时宜”的鲜艳,那些在礼教框架下倔强生长的赤诚,此刻都化作缎面鞋头流转的光。当牧师问”是否愿意”时,我听见二十年来所有红舞鞋的回响:从母亲梳妆台上的漆皮箱,到外滩的霓虹,再到此刻被晨曦吻醒的婚纱店玻璃窗。

鞋跟叩击地面的声响渐远时,林深轻轻握住我的脚踝。他的拇指抚过缎面鞋跟的纹路,那里有我偷偷刻下的”JS”——这是他名字的拼音缩写,也是我第一次在他人生命中留下的印记。远处传来早班地铁的轰鸣,像首未完成的交响乐。我知道,这双红鞋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它将在黄浦江的晨雾里生长,在外滩的钟声里沉淀,在每一个共同走过的晨昏线上,绽放出比初见时更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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