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的另一边》

《耳机的另一边》

教室后排的男生第三次摔坏我的耳机时,我正把《小王子》第十七次翻到狐狸那章。塑料外壳在水泥地上弹跳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上周被风吹散的樱花。

“你这人真是的。”前桌的林夏转过头,她马尾辫上的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耳机线都缠成麻花了,还听什么歌。”她说话时总带着江南口音的绵软,像梅雨季里晒过的棉被。我摸着书包侧袋里那团纠缠的耳机线,突然想起上周在旧书店买书时,老板娘也是这样笑着把《小王子》递给我:”小姑娘,这本书你该读第二遍了吧?”

那时我刚升入高三,每天戴着耳机在教室里游走,像条被电流刺激的鱼。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周杰伦的《以父之名》,副歌部分永远卡在”命运弄人”那几个字上。前桌的男生总说我的耳机声太大,后排的周老师会在课间用粉笔敲讲台:”小陈同学,你的耳机声比我的板书还清晰。”

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把整个世界隔绝在3.5毫米的铜线圈之外。手机里存着三百多首歌曲,从林俊杰的《江南》到Taylor Swift的《Blank Space》,循环播放的次数比书架上《小王子》的页数还多。直到那天,耳机线突然断裂,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要听就大音量听。”林夏把她的耳机塞给我,”你听这周新入的专辑,叫《城市边缘》。”她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我第一次听到苏打绿在唱:”我们都在城市的缝隙里,寻找光的痕迹。”窗外梧桐树的影子落在课桌上,斑驳的光影里,我看见林夏用铅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笔尖沙沙声和吉他声交织成奇异的和弦。

那天傍晚,我跟着林夏穿过操场去图书馆。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突然停下脚步:”你知道吗?我以前也像你这样,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她指着远处篮球场上的少年们,”他们打篮球时的欢呼声,比所有流行歌曲都动听。”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粉笔灰的球鞋,鞋带还系着从小学就开始用的双环结。

图书馆的旧书区堆着泛黄的《百年孤独》和精装版的《战争与和平》。林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三体》,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书签。”这是我爸留下的,他说这书像穿越时空的对话。”她翻开扉页,铅笔写的日期是1998年,”你看,二十年前的他读《三体》,和现在读《三体》的我,在时空两端对话。”

我开始在课间泡在图书馆。有时读《罪与罚》时会被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独白惊醒,有时读到《追风筝的人》里哈桑追风筝的场景,会偷偷抹眼泪。有次读到《活着》里福贵牵着老牛经过田埂,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格外清晰。林夏递给我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茶:”书里的人会活成你眼里的光,但眼睛要常眨,别把世界关进书里。”

变化是从那个雨夜开始的。我帮林夏补习数学,她突然指着窗外说:”你看,雨滴在玻璃上划出的轨迹,像不像梵高的星月夜?”我愣愣地看着那些蜿蜒的水痕,突然发现雨滴坠落的节奏和窗台上绿萝新抽的嫩芽生长速度惊人地吻合。林夏把手机里的延时摄影给我看,雨滴撞击玻璃的慢动作,像无数颗流星在坠落。

我开始在课余时间观察世界。记录数学课老师板书时粉笔灰飘落的轨迹,统计食堂阿姨打菜时勺子的弧度,甚至用手机拍下教室里不同角度的阳光折射。有次在生物园发现蜗牛爬过叶片留下的黏液痕迹,突然想起《昆虫记》里法布尔写:”每个生命都在书写自己的史诗。”

感情方面的转变发生在林夏的生日会上。她收到全班同学送的礼物,其中有个星空投影仪。当她按下开关,整个教室被蓝色光晕笼罩,星座图在天花板上缓缓旋转。”你知道吗?”她突然说,”以前我总想追那个喜欢摄影的学长,现在想想,他拍的天空和我的星空投影仪一模一样。”她笑着把投影仪推到我面前,”送给你,就像你当年送我《三体》那样。”

我开始在晚自习后和林夏去操场散步。我们讨论《百年孤独》里的马孔多镇,争论《时间简史》里的黑洞理论,甚至为《哈利波特》里的魁地奇比赛规则吵得面红耳赤。有次经过篮球场,听见几个男生在说:”听说陈xx的耳机坏了,以后我们打球就不怕吵到人了。”我站在树影里,突然觉得那些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比任何流行歌曲都更动听。

高考前三个月,我主动找周老师申请调换座位。周老师摸着我的《三体》书封说:”小陈,你终于肯把耳机摘下来,让知识真正进入耳朵了。”那天下午,我把耳机线剪成两段,一段送给林夏,一段留给手机壳里收藏的周杰伦专辑。

高考结束那天,我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林夏。她背着书包跑过来,马尾辫上别着我送的银杏叶书签。”我们去听现场音乐会吧?”她晃了晃手机,”我下载了苏打绿的《城市边缘》原声带。”阳光穿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我看见她耳机的音量键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极了那个雨天她递给我星空投影仪时的笑容。

如今每当我经过旧书店,总会想起那个把《小王子》读烂的自己。书架上的《追风筝的人》还夹着干枯的银杏叶,老板娘说那是林夏上周留下的。有时候我会坐在窗边,用铅笔在草稿本上画满各种线条——数学公式的曲线、蜗牛爬行的螺旋、雨滴坠落的抛物线。林夏说这些线条像在演奏无声的交响乐,而我终于明白,原来世界的声音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无数种频率的共振。

前天整理书架时,从《小王子》里掉出一片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狐狸说,驯养就是建立联系。”我忽然想起那个摔坏耳机的午后,老板娘说:”小姑娘,这本书你该读第二遍了吧?”原来真正的驯养,是把耳朵从封闭的线圈里解放出来,去听每颗星球上独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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