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好天气》
七月的蝉鸣在梧桐树梢间浮沉,我站在社区核酸采样点队伍末尾,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防晒霜的薄荷香钻进鼻腔。耳机里传来阿桑的歌声:”阳光真的很好,阴霾终会过去”,这句话像一粒火星,突然点燃了我记忆里封存三年的星火。
队伍里有个穿藏青色唐装的老人,正用放大镜仔细研究排队号码。他耳机里也流淌着同样的旋律,苍老的声音随着歌词微微颤动:”曾经以为永远过不去的黑暗,原来都是命运的伏笔”。我转头看见他花白的鬓角沾着细碎的阳光,在口罩边缘投下晃动的光斑。
这让我想起2020年春天在方舱医院做志愿者时见过的场景。当时每个病床都摆着半瓶矿泉水,走廊尽头的白炽灯管永远亮着刺眼的白。有位阿姨总在打完点滴后,用手机播放《久违的好天气》给病友听,她手机壳上印着”阴霾散尽见月明”的毛笔字。当时年轻的我以为这只是简单的音乐抚慰,现在才懂得,那是对生命韧性的温柔注解。
队伍忽然停滞了。穿防护服的护士摘下口罩,露出被勒出深痕的脸:”抱歉,系统又卡了。”她说话时,额头的汗珠顺着防护带滑进衣领。我看见她胸牌上写着”王雪梅”,和三年前在社区医院做导诊台前的护士同名。那时她总爱把”保持两米间距”的提醒说得像唱歌一样轻快,此刻她正用湿巾反复擦拭采样枪,动作里依然带着当年整理病历本时的细致。
穿校服的男生突然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刚解封的游乐园门票。他耳机里流淌的旋律变得欢快,队伍里传来零星的笑声。这个场景让我想起2021年冬天在图书馆自习,有个女生把耳机分给感冒发烧的男生,两人头也不抬地共享着同一首老歌。当时玻璃窗上凝结的冰花,此刻都化作了游乐园门口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采样通道终于开启时,正午的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我看见穿防护服的年轻人摘下口罩喝水,阳光在他们睫毛上跳跃成细碎的金粉。这让我想起2022年夏天在隔离酒店做保洁的阿姨,她总把工牌别在胸前最显眼的位置,上面写着”张桂芳,党员”。有次我看见她用手机拍下窗外盛放的紫薇花,说等解封了要给社区花园补种这些花。
队伍散去后,我在长椅上遇见抱着画板的美术生。他正在速写采样点的场景,画纸上是戴着口罩的志愿者、举着二维码的居民、背景里若隐若现的梧桐树。”我收集了三十七张核酸点的速写”,他把画册递给我,”每张都加了不同季节的天气注释”。翻开画册,有2020年雨天的塑料布帐篷,2021年冬日的暖黄灯光,2023年盛夏的梧桐树荫。
暮色渐浓时,核酸亭顶部的太阳能灯次第亮起。穿白大褂的医生经过,胸牌在光影中闪着微光。我突然想起最初做志愿者时,那位总在核酸点教老人用智能手机的退休教师。他说:”阴霾总会过去,但我们要学会在阴影里种花。”此刻亭子里的扫码枪仍在规律地闪烁,像永不熄灭的星光。
归途经过社区公告栏,看见新贴的”疫苗接种点开放公告”。阳光把”久违的好天气”几个字照得发亮,恍惚间又听见阿桑的歌声在耳畔流转。三年前那个在核酸点教老人跳广场舞的舞蹈老师,上周刚在社区广场重新跳起了《最炫民族风》;三年前因疫情搁置的社区团购群,此刻正活跃地讨论着今冬的暖宝宝团购;三年前被按下暂停键的儿童乐园,终于重新挂上了彩虹气球。
夜色中的城市正在苏醒,核酸亭的灯光渐次熄灭,像一串被收起的珍珠。我摸出手机,发现相册里存着三年来在核酸点拍下的四百多张照片:2020年3月的樱花雨、2021年冬天的姜茶摊、2022年夏天的共享单车雨、2023年7月的晚风与晚霞。每张照片的拍摄时间都标注着《久违的好天气》的歌词:”曾经以为永远过不去的黑暗,原来都是命运的伏笔”。
此刻耳机里再次响起熟悉的旋律,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我知道当这首歌再次唱完最后一个音符时,明天清晨的阳光会准时抵达每个窗台,就像三年前那个在核酸点教我折纸鹤的志愿者所说:”阴霾终会过去,但纸鹤永远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