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标本》

《蝴蝶标本》

香港红磡体育馆的霓虹灯在1996年那个夏夜格外刺眼。我攥着两张烫金门票,跟着人群涌向场馆。当《风继续吹》的前奏响起时,舞台侧幕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男声:”男也好,女也好,中意就好。”全场掌声如潮水漫过看台,我看见前排戴墨镜的女士摘下眼镜擦拭眼角。

这个瞬间像被时光的针尖刺中。二十年后,当我站在维多利亚港的游轮甲板上,望着对岸霓虹与星河交叠的夜空,记忆依然会突然闪回那个潮湿的夏夜。那时我十五岁,是学校戏剧社的灯光师,总在后台用发卡别住被汗水浸湿的刘海。

“小满,你的追光角度再偏两度。”导演陈老师的声音从排练厅传来。我慌忙调整旋钮,余光瞥见镜墙里那个穿着戏服的身影——她正对着镜子练习《霸王别姬》的台步,月白色水袖扫过地板上的灰尘。那是我们即将公演的话剧《霸王别姬》的女主角,也是整个校园公认的”完美女生”。

林小满的梳妆台永远摆着十二种粉底液,镜框里贴着张写着”性别平等”的便利贴。她会在晨会上给转学的跨性别男生递纸巾,会在更衣室安慰因被嘲笑而躲起来的女生。直到那天排练结束,她突然问我:”小满,你说如果霸王是女生,虞姬会不会变成虞姬?”

这个问题像块石头坠入我平静的湖心。我望着镜中自己齐耳的短发,想起上周被体育老师当众纠正”女生该扎马尾”时,后颈被汗水浸透的刺痛。那天傍晚,我在天台发现林小满蜷缩在栏杆边,她手里攥着张被揉皱的请假条,眼眶泛红:”他们说我的声音太中性,不适合演虞姬。”

我们就这样在铁丝网围栏外坐了一夜。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被风雨折断却依然倔强生长的芦苇。”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梦见自己变成蝴蝶,飞过开满紫藤花的山谷。”她突然开口,”但每次醒来,翅膀都沾着泥巴。”

那天之后,我学会了用柔光板修饰林小满的轮廓。当她在台上身着素白戏服起舞时,追光会巧妙避开她喉结处那颗小痣。首演那天,我看见观众席里有母亲抱着女儿在讨论”中性美”,有父亲牵着儿子为舞台上那个不男不女的虞姬鼓掌。

“小满,你看见了吗?”散场后林小满指着后台的镜子,镜中映出她新剪的短发,发梢还沾着舞台的油彩。她笑得像只终于挣脱茧房的蝴蝶:”原来虞姬可以是任何性别,只要心足够勇敢。”

这个秘密随着时光的沉淀渐渐发酵。大学时我在性别研究社遇见苏晴,那个总穿oversize卫衣的姑娘有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告诉我,张国荣在1996年说出那句”男也好,女也好”时,香港社会正处于传统性别观念与多元文化剧烈碰撞的时期。就像我们此刻站在维港游轮上,既看见对岸霓虹璀璨的摩天楼群,也听见海风里飘来的粤剧唱腔。

“后来林小满成为香港首个公开出柜的京剧演员。”苏晴点开手机里泛黄的照片,那是2012年林小满在红磡体育馆的演出海报,舞台中央的虞姬身披金甲,眉眼间既有水墨丹青的含蓄,又有破茧成蝶的锋芒,”她说每个时代都需要重新定义经典,就像张国荣的歌声穿透了二十年时空。”

此刻游轮经过青马大桥,桥塔的倒影在浪花中碎成星点。我想起林小满在《霸王别姬》终场戏说的那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忽然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深意。性别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标签,而是如同张国荣在红磡演唱会即兴吟唱时,那道划破夜空的彩虹。

二十年前那个在后台紧张到发抖的灯光师,此刻正被海风扬起的长发拂过脸颊。我摸出手机,给林小满发了条消息:”今晚的月亮和1996年一样圆。”屏幕那头秒回:”记得带外套,海风会偷走体温。”我们相视而笑,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夏夜,在张国荣的歌声里第一次懂得:当心足够柔软,性别不过是蝴蝶翅膀上的鳞粉,阳光下折射出的,是无数种可能的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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