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上的月光》
老宅的雕花木窗漏进一束月光,正巧落在钢琴漆面上。我摩挲着琴键上细密的划痕,忽然想起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高考放榜那天,我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阳光在红榜上跳跃,听见蝉蜕在树干上裂开的轻响,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像往常那样打开手机播放歌单。
那时我总在幸福时刻与音乐相伴。初中时考了年级第一,立刻让父亲开车带我去唱片店,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了首孙燕姿的《遇见》。坐在琴凳上弹唱时,琴箱里的共鸣声像被阳光灌满的玻璃瓶,晃出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大学时在图书馆自习,每次解开数学难题都会放一段肖邦夜曲,黑白琴键上的音符像月光流淌在草稿纸上,连草稿纸折痕都变得优雅。
但高考那天不同。我站在布告栏前数着名字,听见前桌男生带着哭腔喊出学号,又听见后排女生压抑的抽泣。阳光在榜单上跳跃,把”张雨晴”三个字映得忽明忽暗。我突然发现,这个蝉声鼎沸的盛夏午后,胸口涌动的竟是温热的静默,而不是熟悉的震颤。
傍晚父亲送我回家时,车载音响正放着《稻香》。我望着后视镜里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意识到那些被音乐填满的幸福时刻,或许正在变成某种惯性。就像小时候考满分必须立刻弹琴,大学解出难题就要放夜曲,这些精心编排的仪式,是否正在将真正的幸福禁锢在既定的轨道上?
那个周末,我破天荒地没有打开音乐软件。跟着表弟去镇上赶集,看卖栀子花的老妪颤巍巍地摘下最后一朵,听隔壁阿婆用方言哼着走调的童谣。在杂货铺买冰棍时,老板娘硬塞给我半个烤红薯,烫得我直呵气,她却笑得比街角新开的牡丹还灿烂。这些零碎的温暖像散落的琴谱,不需要任何旋律都能在记忆里谱成歌。
直到某个深夜整理旧物,翻出初中时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今天数学竞赛拿了奖,但妈妈说真正的幸福不是奖状,是爸爸在厨房煎的荷包蛋。”那个瞬间突然明白,原来幸福从来不是需要配乐的舞台剧,而是晨光中自然舒展的藤蔓,会在窗台自然攀出新的枝桠。
现在我的琴谱架上有三本日记。最上面那本记录着所有被音乐点亮的时刻,中间本子写满赶集时的栀子花香和烤红薯的温度,最底下这本空白,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幸福正在这里生长——当蝉蜕的空壳还在树干上摇晃,新的生命早已在静默中舒展了翅膀。
月光漫过琴键时,我忽然想给十五岁的自己回信。信纸上没有歌词,只有一句:”原来幸福是月光本身,不需要用琴弦来装点。”指尖抚过琴键上的划痕,忽然发现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早就像年轮般镌刻着时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