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橱窗里的月亮》
那是个闷热的九月午后,我蹲在美发店门口吃冰棍,看见林小满正对着橱窗里的Jennie海报指指点点。她新烫的离子烫卷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像团炸开的蒲公英,”你看她眼尾那颗痣,和去年颁奖礼上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我抬头望向七楼那面镶着LED灯带的橱窗。Jennie的黑色缎面礼服在光影中流转,耳垂上的碎钻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银河坠落在人间。林小满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让我打了个激灵:”你听说了吗?下周公司要组织K-pop主题茶话会。”
茶话会的通知贴在部门公告栏时,我正在给客户做季度报表。彩色的打印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上面印着”全员参与,禁止空降”八个大字。林小满抱着纸箱从楼梯间冲出来,马尾辫在肩头一跳一跳的:”你居然没看到?这次茶话会的主办方是总部,他们想找几个能代表年轻员工的形象。”
我望着她手里那个印着Jennie卡通头像的纸箱,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发簪和假睫毛。茶话会的日期是周五下午三点,而此刻距离截止时间还有四小时十七分。林小满突然压低声音:”上次张姐因为化了个死亡芭比粉的妆被总部领导当众批评,这次可千万不能……”
那天下午的茶话会像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林小满的妆容堪称完美,从眼线到唇峰都复刻了Jennie的打歌舞台造型。当她戴着珍珠耳环从旋转楼梯走下来时,财务部的小刘突然捂住嘴:”天啊,她的耳环是纯金镶钻的!”
我站在角落里整理道具箱,听见张姐在洗手间打电话:”听说总部派了市场部的人来考察,小满这身行头至少花了两万……”她压低声音的尾音里带着颤意,”当年我在巴黎买那支YSL口红,才花了她三个月的奖金。”
茶话会进行到第三个游戏环节时,林小满突然接到电话。她匆匆离开前往我递来一盒湿巾:”替我回答这个问题。”游戏主持人正在问:”如果穿越到K-pop世界,你最想和哪位偶像同台?”林小满的答案被她提前写好的便签带说了出来:”我想和她一起完成《Starry Night》,因为每颗星星都值得被看见。”
那天晚上,我在更衣室撞见了张姐。她正对着镜子卸妆,眼影盘里的珠光碎屑粘在眼皮上。”听说小满的耳环是总部特批的定制款?”她突然开口,”我女儿说现在年轻人流行这种……”
“张姐,”我递给她一块热毛巾,”你当年设计的巴黎时装周高定礼服,现在还在博物馆展览。”她愣了愣,镜中的倒影突然变得模糊。我们沉默地望着镜中两道皱纹交错的痕迹,直到她突然笑起来:”你记得我吗?三年前你帮我修改过那件燕尾服。”
茶话会的后续报道出现在公司内部邮件里。林小满的照片被配文”新生代职场代表”发到公众号,而张姐设计的礼服则被称作”承载着两代设计师的星光”。但真正让我震撼的,是茶话会结束后在电梯里遇见的徐总监。
“听说你负责了这次活动的后勤?”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我正要回答,却看见他腕间崭新的卡地亚手镯在顶灯下闪过冷光。”年轻人要有自己的见解,”他突然转向我,”比如你对Jennie的看法。”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电梯镜面映出林小满的倒影正对着我们微笑。她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Jennie新发布的打歌舞台视频。徐总监的瞳孔微微收缩,电梯数字从28层开始不断跳动,像极了当年我站在领奖台上时的心跳。
三个月后的跨年夜,公司年会变成了一场小型K-pop演唱会。林小满穿着缀满LED灯的演出服站在舞台中央,她身后的大屏幕正在播放总部新制的宣传片。当镜头扫过观众席时,我看见张姐举着手机录像,徐总监的卡地亚手镯在闪光灯下泛着幽蓝的光。
散场时我在消防通道遇见徐总监。他递给我一张烫金名片:”下季度晋升考核,你负责的跨部门协作项目需要更专业的呈现方式。”黑暗中他的影子被应急灯拉得很长,像极了当年巴黎时装周后台的追光灯。
第二天清晨,我在工位上发现匿名邮件。附件里是林小满所有化妆品的购买记录,金额后面跟着张姐女儿的名字。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当你在镜前涂抹口红时,可曾想过那抹色彩也曾属于某个无名女孩?”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晨雾中的城市渐渐苏醒。远处CBD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朝霞,像无数面破碎的镜子。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规律性嗡鸣,张姐正教新来的实习生调配卡布奇诺。林小满的工位空着,桌上摆着未完成的舞台妆道具。
年终总结会上,徐总监宣布将茶话会项目列为年度标杆案例。他的声音穿过中央空调的嗡鸣:”每个年轻人都是待点燃的星火,我们要做的不是修剪枝桠,而是让每颗星星找到自己的轨道。”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林小满的舞台视频,而张姐设计的礼服正安静地躺在博物馆展柜里。
那天傍晚,我在天台遇见林小满。她摘下耳环放进碎花手帕,晚风卷起她发间的珍珠发夹。”其实我根本不会化妆。”她笑着把发夹别在我耳后,”那天只是临时起意,张姐帮我化的妆。”
我们并肩坐在消防梯上,看着霓虹灯次第亮起。林小满的手机突然震动,是Jennie的新专辑预售链接。她点开屏幕的瞬间,无数光点从指缝间流泻而出,像银河重新坠入了人间。我忽然想起徐总监的名片背面,用极小字号印着张姐女儿画的涂鸦:两个小人手拉手站在星光下。
暮色渐浓时,张姐的座机铃突然响起。她接起电话的瞬间,我看见徐总监的卡地亚手镯在窗边反光。电话那头传来女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我画的新画叫《星星的约定》。”张姐的笑声像碎钻撒进深潭,”告诉爸爸,我明天就给他带新画。”
我转身走向电梯,金属门即将闭合的瞬间,林小满突然从身后递来发簪。那支珍珠发簪的流苏上,系着张姐当年送我的巴黎时装周纪念卡。电梯镜面映出我们相视而笑的倒影,无数光点在我们身后汇聚成河,漫过玻璃幕墙,漫过整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