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咖啡香》
初春的午后,我总爱坐在街角的咖啡馆里。落地窗外梧桐树新抽的嫩芽在风里摇晃,阳光透过玻璃在木纹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邻座玻璃杯里浮沉的茶叶像极了此刻我内心的涟漪——上周同学聚会上,小满在朋友圈晒出她凌晨三点考下潜水证书的照片,配文”别人在睡觉,我在发光”,配图是海面上跃动的粼粼波光。
那天晚上我盯着天花板数了整夜星星,突然想起高中时总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周扬。他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课桌里塞满泡面桶和褪色的漫画书。有次月考后他突然把数学卷子撕了,说:”那些公式都是给会走直线的人准备的,可我想去环形山看日落。”后来他果然考去了敦煌研究院,在莫高窟的壁画前一待就是七年。
咖啡馆的咖啡机发出蒸汽嘶鸣,我望着小满朋友圈里新发的冲浪视频。她晒着晒伤的肩头,背后是南太平洋的蔚蓝。忽然想起大三那年,我和室友去云南支教。在怒江大峡谷的村小,我们遇见了总坐在教室角落的傈僳族女孩阿普。她每天用木炭在黑板上画山,直到被班主任批评”不务正业”,却在县里的美术比赛中拿了金奖。颁奖那天她穿着奶奶织的靛蓝披肩,像山涧里突然绽放的杜鹃。
玻璃窗上的雨痕突然模糊了视线。去年冬天,我在医院陪护父亲时遇见了肿瘤科最年轻的护士林护士。她总戴着银镯子,在给病人扎针时哼着越剧。有次我看见她偷偷用输液管给流浪猫喂羊奶,后来才知道她白天当护士,晚上在老年大学教书法。去年她辞职去了大理,现在经营着一家”听风书屋”,门楣上写着”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读书时”。
咖啡杯底沉淀着最后一圈褐色漩涡,我翻开笔记本,看见扉页写着去年教师节收到的一封信。收信人是十年前退学的学长,他在青海湖畔经营着马场,信里夹着张照片:成群的野马在暮色中奔跑,远处雪山像撒落的盐粒。落款是”永远在路上的老张”。
暮色渐浓时,咖啡馆的暖黄灯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邻座男生在修改创业计划书,他桌上的马克杯印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角落里的银发奶奶正在临摹《兰亭序》,毛笔尖悬在”永和九年”的”和”字上;穿校服的少年捧着物理竞赛题册,草稿纸上画满奇形怪状的问号。
玻璃门被风推开,带进几片槐树的新叶。我想起去年春天在京都看到的樱花道,早开的枝桠已经落尽,迟开的却要在三月末才绽满整条街巷。就像巷子深处那家开了三十年的面馆,老主顾们总说老板娘熬汤要等”文火慢煨三时辰”,可隔壁新开的快餐店永远排着长队。
走出咖啡馆时,手机弹出小满的消息:”刚拿到冲浪教练执照!明天教你们水上瑜伽?”我仰头望着天际线,云层正在暮色中缓缓流淌。忽然明白那些在深夜伏案的人,那些在晨光里奔跑的人,那些在午后煮茶的人——就像高原上不同海拔绽放的格桑花,自有其生长的韵律。
转角处传来卖糖画的老人吆喝声,他铜勺下的糖稀正化作蝴蝶形状。我驻足买了张凤凰糖画,金黄的糖丝在青石板上凝固成展翅的鸟。卖糖画的老人说:”糖画凉了就硬,但只要心里有火,手上的糖稀永远暖。”此刻我握着糖画走在春夜里,听见每一步都踏碎星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