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与春雷》
那是个飘着细雪的清晨,我缩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盯着数学竞赛的报名表发呆。报名截止日期还剩最后三天,可我的函数题又卡在第三大题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窗外的香樟树簌簌抖落积雪,像极了此刻我慌乱的心跳。
“无人问津也好,技不如人也罢。”这句话突然撞进我的眼睛。泛黄的笔记本上,不知何时被谁用蓝墨水工整抄写过一遍人民日报的这句话。我摩挲着纸页边缘,想起上周在操场看台顶端的那个下午——当时刚结束月考,我抱着满纸红叉的试卷蜷在顶楼栏杆边,看云层在暮色中翻涌成灰青色的海。
“同学,要喝杯热水吗?”穿藏青色棉服的女生递来马克杯,杯壁还留着前一位借阅者的体温。她叫林昭,是校天文社的社长,马尾辫梢系着枚铜制星图。那天她指着天际的猎户座:”你看参宿四正在爆发超新星,虽然现在肉眼还看不见,但只要保持观测,总有一天能看到光芒。”
后来我才知道,林昭每天凌晨四点准时出现在天文台。她会在星图记录本上工整抄写”无人问津也好,技不如人也罢”,用红笔在每句话后面画个小山茶花。她说山茶花要在寒冬积蓄力量,等开春时才能开得惊心动魄。
数学竞赛考场里,我握着铅笔的手沁出薄汗。监考老师宣布开考时,前排男生突然发出惊呼——他的草稿纸上赫然画着朵山茶花,旁边写着”静待花开”。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去年冬天,林昭在物理实验室通宵调试望远镜时,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笔记本,上面同样抄着那句话。
“解题就像培育山茶花。”林昭曾这样向我解释。她指着实验室里成排的烧杯:”每个烧杯里的试剂浓度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就像解题时每步推导都不能出错。”那天她教我画星图,铅笔在坐标纸上沙沙作响,忽然停顿:”你看,即使现在观测不到超新星爆发,但只要持续记录,总有一天能见证璀璨。”
此刻我重新翻开报名表,铅笔尖在”参赛确认”处悬停良久。突然想起林昭说过的话:”焦虑就像山间的雾霭,越慌张越看不清路。”我深吸一口气,把报名表轻轻放进信封。玻璃窗上的雪粒簌簌坠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三个月后,我站在省赛领奖台上。聚光灯下,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蓝墨水笔记本,扉页上工整抄写着那句话。当主持人问及备赛心得时,我望向台下观众席——林昭正抱着天文望远镜朝我挥手,镜筒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极了那年冬天她笔记本上晕染的墨迹。
后来在大学的天文台顶楼,我遇见了正在调试射电望远镜的林昭。她指着控制屏上的星图告诉我:”现在参宿四的光芒终于能被光谱仪捕捉到了。”她的白大褂口袋里,那本抄满山茶花的笔记本依然泛着旧时光泽。
某个春夜观测流星雨时,我突然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就像山茶花要在寒冬积蓄力量,射电望远镜要在静默中捕捉星光,我们也要在无人问津的时光里,把焦虑沉淀成定力。当内心的烦躁化作笔尖的沙沙声,当焦灼的火焰淬炼成望远镜的冷光,终会在某个清晨,与世界的光芒撞个满怀。
此刻我合上笔记本,玻璃窗外的玉兰正在抽新芽。风穿过枝桠发出沙沙声响,恍惚间又听见去年深冬,林昭在望远镜前轻声诵读:”无人问津也好,技不如人也罢,你都要试着安静下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