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区里的光》
凌晨三点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我蜷缩在飘窗上,指尖机械地滑动着屏幕。手机里躺着那条三个月前发布的短视频,画面是我在图书馆角落写作业的背影,背景音是翻书声和远处隐约的钢琴曲。评论区像一片星河,密密麻麻的对话框里,有人问”图书馆的钢琴是哪个区的”,有人分享自己也在写论文,甚至有人贴出同款笔记本照片。
我总在深夜反复刷新这条视频。那些零散的回复像散落的珍珠,需要花整整两小时才能拼凑出完整的项链。有位叫”墨色书生”的用户连续三天发来消息,说每次看到我的视频都会想起大学时在旧书店打工的时光,他发来泛黄的书页照片,边缘还粘着干枯的银杏叶。我回复”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记得”,他回”这世界总有人记得那些被遗忘的角落”。
这种微小的共鸣让我在现实里愈发沉默。母亲催促我找份工作,父亲总念叨着”隔壁张阿姨家孩子都考上研究生了”,而我在招聘软件里投出第十七份简历时,手指突然停在”图书管理员”的职位描述上。那天下午,我抱着简历走进市图书馆,在古籍修复室门口听见”墨色书生”熟悉的声音:”小夏你看,这是民国二十三年的《申报》副刊。”
修复室的灯光像融化的蜂蜜,我看见戴着白手套的男生正用镊子夹起脆弱的纸页。他抬头时,我看见他左耳戴着助听器,右眼蒙着灰白纱布。”我是听障视觉用户”,他比划着沟通板,”你发在B站的视频,我通过文字转写软件看到过。”
我们聊起那些被算法过滤的瞬间。他说在图书馆整理捐赠书籍时,曾发现过1958年的《诗经》批注本,扉页写着”赠予未来的读书人”。我给他看手机里收藏的评论截图,有位网友说在敦煌壁画前看到我视频里的侧脸,突然懂了”飘渺”的意境。他沉默片刻,从工作台抽屉里取出个牛皮本,里面贴满了剪报:”这是我在旧书店淘到的,原主人是位盲人画家,每张剪报背面都有她画的盲文诗。”
某个雨夜,我们裹着同一条毛毯在修复室核对古籍。他教我辨认不同朝代的纸张肌理,我教他区分篆隶楷草。当他的手指抚过《东京梦华录》的雕版残片时,突然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是在视频弹幕里。你读到《兰亭序》时说’墨色最见性情’,这句话我用手语比划了整整二十遍。”
深秋的银杏叶落满图书馆台阶时,我们合编了本《声音与光影》。书里夹着泛黄的书签,有他手绘的听障人士使用的图书馆动线图,有我录制的二十四节气古琴曲。在”用户留言”页,我贴出了”墨色书生”的评论:”原来那些深夜刷到的碎片,都是命运埋下的路标。”
现在每当我经过图书馆,总会想起那个蒙着纱布的侧脸。他的世界是寂静的,却因此能听见更多未被听见的故事。而我的手机里,依然保存着那些闪烁的评论,它们不再是孤独的星火,而是连成银河的坐标,指引我在现实与虚拟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安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