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未寄出的信》
老邮局斑驳的玻璃门被推开时,我正数着墙上的”全国服务网点”标识。第三十七块砖墙的裂缝里,卡着张泛黄的信封,边角被雨水泡得发软。我蹲下身,指尖触到信封内侧凸起的邮戳——1998年5月12日,上海。
那封信的收件人叫林晚,发件人是陆明远。我翻开信纸,第一行就洇开一团墨迹:”晚晚,今天在图书馆看见你借阅《霍乱时期的爱情》,书页里夹着张银杏叶。你说要等一个人等到头发花白,可你连银杏树都认不出。”
我忽然想起上周在咖啡馆遇见的周先生。他总穿件靛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青筋分明的手腕。那天他点了两杯美式咖啡,却把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你喝的这款叫’冷萃’,需要等更久的时间。”
我们聊起《霍乱时期的爱情》,他提到马孔多镇的老钟楼,说每个整点都会敲响三下。我注意到他无名指根有圈浅白的戒痕,像被岁月磨平的刻度。他说自己等了七年,等一个能听懂《雨巷》里”丁香般的姑娘”是谁的人。
邮局柜台后的张师傅突然开口:”小陈啊,你爸当年也寄过第七封信。”他枯瘦的手指敲了敲墙上褪色的”邮票代售”标牌,”1999年6月,寄往云南的,收件人叫杨雪梅。那会儿刚通邮,要绕道昆明中转。”
张师傅的故事让我想起大学时的苏晴。她总在梧桐树下写诗,说等一个能读懂”月亮是未寄出的信”的人。我们曾一起在图书馆顶楼等过日出,她指着天际线说:”你看,云层裂开时像不像未拆封的信封?”后来她去了新西兰,朋友圈最后一条是:”这里的海鸟不会飞走。”
我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七封信。第一封是给高中同桌的,信纸上画着两棵歪脖子树:”听说梧桐花谢了会变成星星,我要在银河里等你。”第二封写给大学辩论赛的对手,信封里装着被退回的辩论稿:”真理应该像双筒望远镜,需要两个人同时瞄准。”
最底下那封信的邮戳是2023年4月15日,收件人栏写着”周先生”。信纸边缘有咖啡渍,字迹被水渍晕染:”今天在老邮局看见你,袖口卷到肘部的习惯和那天一样。你说冷萃需要等更久的时间,可我等了七年,连你名字都记错了。”
暮色漫进邮局时,我听见身后传来钥匙转动声。周先生抱着个纸箱站在门口,箱子里装着七本不同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他摘下眼镜擦拭:”我重新数了,1998到2023正好二十五年。原来等待不是静止,而是让每个瞬间都成为可能的坐标。”
张师傅的收银台抽屉里,藏着本泛黄的《中国邮政编码手册》。最新一页夹着张便签:”2024年3月8日,新增’等待区’服务,收件人需携带时光胶囊。”我忽然明白,那些未寄出的信、未拆封的咖啡、未读的诗,原来都是写给自己的情书。
走出邮局时,梧桐叶正簌簌落下。一片叶子背面写着:”第七封信的邮戳,是留给未来的。”我把它夹进书页,听见风里传来隐约的钟声,三下,三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