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读消息》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暮色，林小满第无数次点开微信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程述白最后发来的”我有点累”像块浸水的海绵，在手机屏幕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她盯着那个鲜红的”1″发怔，忽然想起上个月暴雨天，也是这样没等到回复，自己撑着伞在街角淋成落汤鸡。

那是他们相识的起点。九月的桂花香里，程述白抱着物理课本从梧桐树影里走来，后颈被夕阳镀成金红色。”同学，能借笔记吗？”他递来的纸页上，公式推导旁画着滑稽的柴犬，像在宣告这不是普通的借书请求。

林小满至今记得自己慌乱中打翻咖啡杯的模样。深褐色的液体在程述白白衬衫上晕开，他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你看，我们好像在拍偶像剧。”那天的对话像被施了魔法，每个字都裹着蜂蜜般的甜意。后来她才知道，程述白是物理系出了名的学神，却总在实验室角落摆着收集的猫咪徽章。

热恋期像浸在温水里的蚕茧。他们会在凌晨三点分享同一首歌，程述白用语音条解释量子力学的”观测者效应”，说爱情就像薛定谔的猫，既存在又不存在。林小满把这句话设成手机壁纸，直到某天发现对话框里连续三天只有他发来的语音，最后一条是：”明天要解剖青蛙，记得给我带创可贴。”

她开始习惯等待。等实验室的灯熄灭后，等他处理完助教的论文，等他回复”在忙”后依然期待下一个”不忙了”。有次她急性肠胃炎，蜷在宿舍床上打点滴，手机在枕头下震动二十七次，最后一条是室友偷拍的空聊天框。凌晨四点，她蹲在洗手间吐出隔夜的米线，突然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程述白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外，白大褂沾着解剖室的福尔马林味。”你胃药和粥。”他没说话，只是把保温桶塞进她手里。林小满盯着他冻红的鼻尖，想起上个月他发高烧时，自己连退烧贴都没给他买到。

转折发生在跨年夜。他们约好去江边看跨年烟花，林小满提前两小时到场，在长椅上摆好两杯热可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程述白发来定位：”我在医院，导师的课题出了问题。”她望着江面零星的灯火，忽然发现对岸的霓虹灯牌在雾气中模糊成团。

后来她学会在对话框里加时间戳。2:15分他说”今天论文改到三点”，5:30分她回”我买了你爱吃的芋泥蛋糕”，7:45分他发来猫咪徽章的电子版。直到有天发现，自己能精准预测他会在周三晚上九点发来”在实验室”的定位，就像计算星体轨迹般笃定。

分手那天，林小满在实验室门口堵住程述白。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猫咪徽章挂件，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买的。”你最近总不回消息。”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其实不用等我的。”程述白愣住，然后轻笑：”小满，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天，程述白递来笔记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同学，能借笔记吗？”而不是”我喜欢你”。原来他们之间横亘着银河系般的距离，她却把每个未读消息都当作爱情在闪烁。

现在的林小满会在睡前清空对话框，像整理书架般把聊天记录按日期归档。她保留了那个鲜红的”1″，但旁边新增了行小字：”2019.9.1-2020.6.15″。周末去图书馆自习时，偶尔会看见程述白带着新交往的姑娘经过，那个姑娘的微信头像是一串跳动的音符。

前天收到程述白的语音：”小满，我最近在研究观测者效应。”她正在做高数题，耳机里传来沙沙的背景音。这次她没有点开对话框，而是把耳机音量调高两格，听见自己说：”量子力学说观测会影响结果，但我觉得爱情更像薛定谔的猫——你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它既是死也是生。”

暮色中的图书馆渐渐安静，林小满把手机锁进书包夹层。玻璃幕墙外，最后一抹晚霞正沉入城市的天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