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间的星光》

《书页间的星光》

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五点二十分,我合上英语课本时,指尖还残留着油墨的余温。走廊里飘来油条摊的焦香,王大鹏正蹲在台阶上啃着豆浆油条,油渍顺着他的校服裤管往下淌,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哥们,把书读烂。”他突然把油条往我怀里塞,塑料包装在掌心发出脆响,”困爱里是笨蛋。”这句话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我低头看着那团油渍,突然想起上周月考时,王大鹏把数学卷子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嘴里念叨着”这破玩意儿比我家狗窝还难懂”的模样。

那是我们高三的第三个春天。教室后排的课桌拼成了不规则的几何图形,王大鹏总爱用圆规在课桌上刻字,圆周率小数点后第三位的位置被他反复描画,直到木纹里沁出淡淡的墨痕。前桌的林小满总把课本竖得老高,像座沉默的灯塔,她的草稿纸永远工整地折成四十二开,每道几何题都画满三种辅助线。

“书读烂了能当饭吃?”王大鹏把英语书往我桌上拍,封皮上印着”新概念英语第二册”的字样被压得翘起一角,”我昨天看见教导主任在查迟到,你赶紧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塞进书包。”他的校服领口沾着昨夜熬夜刷题留下的咖啡渍,袖口卷起处露出青紫色的血管。

那天傍晚我在图书馆顶楼遇见林小满。她抱着一摞《奥数精讲》坐在天台围栏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水泥地上织成一张透明的网。”听说教导处要搞什么’百日冲刺’动员大会?”她突然开口,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我们蹲在生锈的铁丝网前分享一包辣条。林小满的指甲缝里嵌着铅笔灰,说话时总带着轻微的鼻音:”我爸说考上985就能保送他进研究所,可我解不开那道圆锥曲线题。”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围栏上敲击,节奏和楼下晚自习的铃声渐渐重合。

王大鹏的数学成绩像过山车般剧烈波动。期中考试时他交卷的速度比收卷老师还快,草稿纸上却布满自创的”王氏公式”。当班主任把59分的卷子拍在他桌上时,他抓起书包冲进雨幕,校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在操场角落找到他时,他正蹲在排水沟边啃冷掉的煎饼,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进眼睛里。

“这破考试比我妈查手机还麻烦。”他把沾满雨水和油渍的煎饼扔进垃圾桶,塑料袋发出刺耳的声响。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他蹲在教室后排用粉笔在黑板上画满歪歪扭扭的函数图像,说那些曲线像极了他家后院结冰的井盖。

百日冲刺的倒计时牌挂在教室后门,红色数字每天递减一寸。林小满开始把错题抄在便利贴上,用荧光笔标出重点;王大鹏的课桌里总塞着各种零食,说是”给大脑充电”;而我则在晚自习后偷偷去图书馆顶楼背单词,看月光在《新概念》的封面上流淌。

二模考试那天清晨,王大鹏把整个班的早餐都买来了。他蹲在走廊里给每个人分发包子,油渍在白衬衫上晕开深色痕迹。”哥们,把书读烂。”他冲我笑时,眼角的泪痣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困爱里是笨蛋,但咱们是兄弟。”

成绩公布那天,林小满的数学卷子上终于出现了鲜红的138分。王大鹏的英语作文得了年级最高分,班主任在评语里写道:”语言鲜活如初夏槐花。”而我那本被翻烂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间夹着王大鹏画满函数图像的草稿纸,林小满贴的便利贴上还留着半块没吃完的辣条。

毕业典礼那天,我们三个蹲在礼堂外的梧桐树下。王大鹏把毕业证书拍在石阶上,封皮上的烫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哥们,把书读烂。”他的声音混着蝉鸣在耳畔回响,”困爱里是笨蛋,但咱们是兄弟。”梧桐树的影子在我们身上摇晃,像极了那年夏天在图书馆顶楼写下的那些未完的草稿。

如今每当我翻开那本《新概念英语》,总能闻到油条摊的焦香,看见王大鹏在台阶上啃豆浆油条的身影,听见林小满在围栏上敲击栏杆的节奏。那些被翻烂的书页里,藏着三颗年轻的心跳,在青春的褶皱里绽放成永不凋零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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