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笺》
教室里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我低头看着那张被揉皱的纸条,粉笔灰在光柱中浮沉,像一场无声的雪。
“林小满,放学后能去天台吗?”前桌周舟的字迹洇开了墨迹,洇成一片晕染的云。我攥着纸条的手指微微发颤,余光瞥见窗外正在扫落叶的陈老师,粉笔头”啪”地砸在讲台边缘。
那天傍晚,我抱着书包在天台角落找到周舟。他正蹲在地上摆弄一片银杏叶,金黄的叶片被夕阳镀上毛茸茸的边。”听说你要转学了?”他突然抬头,运动服袖口沾着草屑,”我攒了三百张电影票根,想请你去看《小森林夏秋篇》。”我的书包带子突然勒得生疼,转学通知书的墨迹在记忆里发烫。
后来我才知道,周舟的课桌里总躺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那是他每天午休时从食堂多买的,说是要送给转学走的那个人。而此刻我正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望着讲台上被粉笔戳穿的”暂借”二字,突然听见前门传来”咚”的声响。
“小满!”陈老师举着保温杯冲进来,”周舟他爸来接他走了,说下周才能回来。”窗外的银杏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落在她肩头。我突然想起那个总在课间给我带热牛奶的背影,原来他早把关心藏进了每个晨昏。
真正让我明白的,是那个下着细雨的黄昏。我在校门口的便利店撞见周舟,他正踮着脚往玻璃罐里塞星星糖。”听说转学名单又改了?”他鼻尖沾着糖纸,”其实上周我偷偷去教务处问过。”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运动鞋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但老师说我还是不够好。”
那天之后,我常在天台看见他独自练吉他。断断续续的音符在暮色中飘荡,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直到某个深秋的清晨,我在他课桌里发现本泛黄的日记本,扉页贴着两张电影票根,日期分别是夏至和秋分。
“8月15日,小满的桂花糕总是甜得发腻。”他歪歪扭扭的字迹里藏着细密的汗渍,”但她说那是妈妈的味道。”我翻开夹在其中的银杏叶标本,叶脉间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今天数学课又偷看我写作业了,像偷窥星星的孩子。”
原来那些被我认为”骄傲”的表白,不过是笨拙的试探。而真正让我在异乡的雨夜里辗转反侧的,是某个清晨发现书页间夹着的银杏书签,叶柄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里缠着半截没吃完的桂花糕糖纸。
去年深秋回母校,看见周舟正在给新来的转学生讲题。阳光穿过银杏树,在他白色校服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突然明白,思念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追逐,而是像年轮般无声生长的默契。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牵挂,终会在时光里沉淀成最温润的琥珀。
天台的栏杆上又多了一串风铃,风过时叮咚作响。我摸出书包夹层里的电影票根,两张叠在一起,日期分别是夏至和秋分。远处操场上,几个孩子正追逐着银杏叶,金黄的旋舞中,仿佛看见无数个未曾说出口的”我在”在风中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