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

《血色黎明》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站在阳台上数着第七片飘落的银杏叶。叶片打着旋儿掠过防盗窗的网格,像极了三年前那晚从楼顶坠落的身影。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林医生发来的消息:”患者今晚又出现时间错乱,建议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我盯着对话框上跳动的光标,喉头泛起铁锈味。母亲躺在三楼病房里,床头的心电监护仪正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极了当年急救室里那台永远停摆的仪器。窗外的月亮被云层吞没时,我总会想起那个暴雨夜——林医生说母亲的心脏在子夜时分停止了跳动,而我的手机永远定格在23:59:47,最后一条消息是母亲发来的:”儿子,月亮要流血了。”

那场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我正在大学实验室赶制论文,手机在凌晨两点突然震动。母亲的声音裹着电流声:”小满,月亮上有血了!”我冲进雨幕时,看见对楼张婶家的阳台亮着灯,她正举着手机拍摄天象,镜头里血红的月亮像被谁用刀尖戳破的伤口。

“小满!快看!”张婶的声音被雷声撕碎。我踉跄着爬上自家露台,雨水顺着生锈的防盗网往下淌。月亮确实在流血,暗红色的光晕顺着月牙边缘蔓延,像是谁在天幕上撕开了一道裂口。我忽然想起高中地理课学的月食原理,但此刻的月亮分明没有地球阴影笼罩。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定位。顺着导航找到家属楼下,却看见救护车顶灯在雨幕中明明灭灭。透过急诊室的玻璃,我看见母亲躺在担架上,胸口插着三根肋骨,像被某种巨兽扼住喉咙。林医生的白大褂下摆沾满血迹,他摘下口罩时,我闻到了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急性肺栓塞,送来时已经脑死亡。”林医生的声音像手术刀划过耳膜。我死死攥住母亲冰凉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掌心的老茧。她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那是去年我生日她亲手买的,说等攒够钱就给我换金戒指。

葬礼那天下着太阳雨。我蹲在墓碑前,看着雨水顺着青石碑的纹路蜿蜒成河。墓碑上刻着”林素华 1947-2022″,落款处却多了行小字:”月亮是我杀的,朝霞就是血迹。”我摸着那行字,指尖传来纸张的触感——原来这是母亲生前写下的遗书。

法医后来告诉我,母亲在死前曾连续三天出现幻觉。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对着月亮念叨:”小满你看,月亮在流血。”法医在检查报告中写道:”死者脑部发现陈旧性创伤,可能与长期睡眠障碍有关。”但我知道,真正致命的从来不是生理疾病。

那个暴雨夜的监控录像显示,母亲在23:47分独自爬上露台。她穿着褪色的碎花睡裙,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镜头里她突然仰头望着月亮,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接着她转身走向防盗窗,我至今记得她爬窗时金属栏杆的摩擦声,像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

整理遗物时,我在母亲枕下发现了个铁皮盒。里面装着泛黄的笔记本,扉页写着:”给小满的月亮日记”。第一页是1998年8月15日的记录:”今天满月,月亮像块融化的奶酪。”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是2022年8月14日:”月亮又流血了,这次血里有铁锈味。”

我忽然想起高考那年,母亲曾带我去天文馆看月食。她指着被地球阴影吞噬的月亮说:”你看,月亮也会流血。”那时我还不懂,直到现在才明白,她是在用月亮隐喻生命中的创伤。那些被我们称为”血月”的夜晚,是她用记忆在星空上写下的诗行。

铁皮盒里还有张泛黄的拍立得,拍摄于2021年冬夜。照片里母亲站在阳台,背后是血红色的月亮,她手里举着张字条,上面用铅笔写着:”朝霞是月亮的血”。我注意到字条右下角有行小字:”别告诉小满,这是她画的。”

林医生说母亲最后的时间停留在23:59:47。我翻看手机通话记录,那天凌晨两点母亲确实给我打过电话,但通话时长只有37秒,接通后她只说了句”月亮要流血了”,然后突然挂断。信号塔的基站日志显示,那个号码在23:59:47分突然产生大量异常数据包,像有什么东西在强行突破电磁屏障。

法医在解剖报告里提到,母亲的大脑海马体有异常钙化。但我知道,真正让她”死而复生”的,是那些被我们刻意遗忘的月光。每次经过医院天台,我都能看见母亲生前常坐的位置空着,那里摆着她最爱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干枯的桂花。

今天清晨五点,我再次登上天台。朝霞正从地平线升起,将天空染成血色。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医生发来的消息:”患者今早突然清醒,说看见月亮在朝霞里微笑。”我望着天际渐散的霞光,忽然明白母亲说的”朝霞是月亮的血”——当月亮流尽最后一滴血,就会化作朝霞,完成从死亡到新生的轮回。

露台栏杆上挂着母亲生前最爱的风铃,此刻正被晨风吹得叮当作响。我摸出铁皮盒里的拍立得,照片里母亲举着的字条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或许她从未真正离开,只是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在月亮与朝霞之间,书写我们永远读不懂的诗篇。

七天后,母亲被移葬到公墓东南角的星空墓区。那里埋葬着所有未完成的故事和未说出口的遗憾。我站在新立的墓碑前,看着夕阳将云朵染成血色。手机突然响起《月光奏鸣曲》的铃声,是林医生发来的消息:”患者今早去世,临终前说月亮终于不再流血了。”

我转身走向医院,路过住院部时看见母亲生前住的302病房窗台,摆着盆枯死的绿萝。护士说那是半年前病人要求的,说等春天来了就换新芽。此刻暮色四合,远处天际泛起鱼肚白,我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最后一句话:”等小满看见真正的朝霞,月亮就不再流血了。”

(全文共201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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