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咨询》

《第七次咨询》

凌晨三点的雨声敲打着窗玻璃,林夏蜷缩在飘窗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这是她连续第七次在凌晨两点给陈默发消息,而这次的内容是张医生第无数次建议她预约心理咨询。

“夏夏,你又在凌晨三点给我发消息了。”陈默的声音从视频通话里传来,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林夏看着画面里摇篮里熟睡的陈默母亲,突然想起上周医生说过的话:”你伴侣已经连续三个月睡眠不足,他的母亲有严重的失眠症。”

她把手机倒扣在木地板上,任由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成河。三个月前,当陈默用领带缠住手腕阻止她吞药片时,他们以为找到了彼此最坚固的避风港。那时林夏刚经历母亲癌症去世的打击,陈默把诊断书折成纸船放进她手心:”我陪你一起面对。”可现在,纸船沉在急诊室消毒水的河底,而他们却困在了更深的漩涡里。

“夏夏,你听我说。”陈默的影像在屏幕上晃动,他身后的婴儿床突然传来响动,”宝宝刚才突然发烧,我需要去抱她测量体温。”林夏看着画面里慌乱中打翻的奶瓶,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续十七个夜晚被要求扮演”情绪急救员”。

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林夏吞下整瓶抗抑郁药时,陈默冲进厨房打翻的咖啡渍还粘在墙纸上。那天他们第一次争吵,陈默举着药瓶的手在发抖:”你为什么要把所有压力都扔给我?”林夏蜷缩在浴缸里,看着镜中浮肿的眼睛:”你以为你是什么?我的心理医生?”

此刻陈默的婴儿床里传来细微的哭声,林夏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冷笑。她想起心理咨询师张医生的话:”当伴侣成为情绪垃圾桶,关系就会变成互相消耗的深渊。”可当林夏真正想寻求专业帮助时,陈默却开始用”我们还有孩子”当挡箭牌。

“夏夏,宝宝体温正常了。”陈默的声音变得沙哑,”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敏感?”林夏看着视频里熟睡的婴儿,突然想起上周在儿童医院走廊撞见的场景:陈默抱着发烧的女儿冲进急诊室,而林夏正被公司裁员通知单压得喘不过气。当时陈默把女儿往她怀里一塞:”带着孩子回家吧,你一个人能应付。”

此刻窗外的雨势渐弱,林夏摸到手机里第十八条未读消息:”夏夏,你上次说想看的《人间失格》我买好了。”她突然想起心理咨询室里那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写着:”真正的亲密关系,是各自成为完整的圆,而不是互相填补缺口。”

三个月前的深夜,林夏第一次把抗抑郁药藏在枕头下时,陈默发现了藏在抽屉深处的心理咨询预约单。他举着单据的手在发抖:”为什么瞒着我?”林夏看着镜中陈默眼下的青黑:”我怕你担心。”那晚陈默把药片倒进垃圾桶,却在凌晨两点给林夏发来二十六条语音,最后一条是:”以后我陪你一起看医生。”

可当林夏真正走进心理咨询室,陈默却开始用”孩子需要父亲”当借口推脱。林夏看着咨询师办公室墙上挂着的沙漏,突然明白沙粒从上端流到下端需要七天,而他们已经在这场消耗中困了七个月。

此刻手机震动起来,是陈默发来的幼儿园接孩子通知。林夏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听见自己说:”陈默,我们结婚那天,你说过要陪我去看心理医生。”视频那头的婴儿床突然传来响动,陈默慌乱中碰倒的奶瓶在地板上炸开,乳白色液体顺着木纹流向林夏的鞋尖。

林夏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心理咨询室第一次吐露心声的场景。张医生让她在沙盘里摆放代表情绪的物件,她放了七把钥匙,每把钥匙上都刻着不同人的名字。当张医生问”这些钥匙通向哪里”时,她突然哭出声:”我把自己锁在了一个装满钥匙的盒子里,以为打开就能找到出路。”

现在林夏终于明白,那把刻着”陈默”名字的钥匙,不过是她给自己编织的谎言。当她把所有情绪都强加给伴侣时,钥匙上的名字就变成了枷锁。此刻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地板上,林夏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任由第十八个未接来电在屏幕上跳动。

她打开抽屉深处的心理咨询预约单,上面张医生的建议已经泛黄:”真正的治愈,始于承认自己无法独自承受一切。”林夏把单据放进碎纸机,看着纸屑在机器里旋转成灰,突然想起张医生说的那句话:”当伴侣成为情绪急救员,关系的本质就变成了互相残杀。”

此刻林夏终于能直视视频里陈默疲惫的眼睛,她听见自己说:”陈默,你也是父亲,也是丈夫,更是你自己。”婴儿床里传来轻微的鼾声,陈默眼角的皱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林夏突然想起他们婚礼那天,陈默在戒指盒里藏了张卡片,上面写着:”我会陪你走过所有风雨,但不是为了成为你的避风港。”

雨后的清晨,林夏把最后一片抗抑郁药放进碎纸机。她打开手机给张医生发消息:”预约成功,下周一见。”屏幕那头的婴儿床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夏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明白真正的治愈,是学会把钥匙还给锁,让关系回归它原本的形状。

当林夏把碎纸机里的纸屑扫进垃圾桶时,陈默正站在玄关处整理孩子的书包。晨光勾勒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林夏突然想起张医生说的最后一句话:”当你不再需要别人为你点亮烛火,才能看见自己心中的太阳。”她把陈默递过来的书包轻轻推开,转身走向晨雾弥漫的街道,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如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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