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笺》
高三开学那天,我站在教室后门偷看林深。他总穿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细瘦的腕骨。阳光斜斜地穿过第三扇玻璃窗,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我数着他翻书的动作,数到第七下时,前桌女生突然惊叫:”林深你的笔呢?”
我慌忙把偷看的视线收回,却看见他弯腰时后颈凸起的骨节。那是他最让我心动的弧度,像被风吹弯的柳枝。直到毕业典礼那天,我才知道那天他借给邻班女生的是支英雄牌钢笔,笔帽上刻着”2014.3.12″——那是他初遇她的日期。
高二转学来的林深像块沉默的石头,总坐在教室最角落。我编的顺口溜能让他笑出声,但每次递纸条都被他随手揉成团。直到某个春雨滂沱的傍晚,我抱着湿透的英语书撞见他蹲在走廊拐角。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在旧球鞋上,他正用校服袖子擦拭我落在长椅上的帆布鞋。
“谢谢。”我低头盯着鞋尖,听见自己声音发颤。他忽然转身,校裤口袋里滑出半块橡皮,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林深”。我至今记得那个黄昏,他睫毛上沾着水汽,在暮色里忽闪得像振翅的凤尾蝶。
高三模考后,我们常在图书馆顶楼背书。他总在草稿纸背面画函数图像,而我在空白处画樱花树。有次他突然问:”你知道函数图像和樱花的关系吗?”我愣住时,他已用圆规在坐标系里画了朵抽象的樱花:”当x趋近于某个值,花瓣就会绽放。”
那天我们聊到晚霞烧红整个操场,话题却突然被班主任的咳嗽声打断。林深默默收起草稿纸,我看见背面函数线上洇开的蓝墨水,像被揉皱的春日花瓣。后来那叠草稿纸出现在年级公告栏,配文写着”最浪漫的数学笔记”。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在考场发现笔袋里多了支英雄钢笔。笔帽内侧刻着”致旧时光里的你”,落款是林深。监考老师发现时,他正用校服袖口擦拭我的考号,阳光穿过他指缝,在答题卡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放榜那天暴雨如注。我蹲在公告栏前看成绩,突然被熟悉的薄荷香气息包围。林深撑着黑伞站在雨幕里,伞骨上滚落的水珠砸在我手背。他递给我块温热的烤红薯,塑料包装上沾着图书馆顶楼的桂花香。
“其实我每天绕远路来图书馆,就为了和你多碰杯咖啡。”他说话时,雨滴在伞面上敲出细密的鼓点,”上周你落在楼梯间的《小王子》,我藏在《数学分析》书里了。”我摸到口袋里熟悉的硬壳书,内页夹着片干枯的樱花,背面写着:”玫瑰总是需要时间才会明白,有些相遇是命运精心设计的函数图像。”
现在我们坐在大学图书馆的窗边,他正在誊抄我推荐的诗集。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光斑,那形状像极了那年函数坐标系里的樱花。我忽然想起他总说的那句话:”当两个函数在某个临界点交汇,就形成了最美的交点。”
风铃忽然叮咚作响,他抬头时,我看见他镜片后的眼睛盛着整个春天。我们都不再是当年那个躲在教室后排偷看的女孩,或是总在草稿纸画抽象樱花的少年。但那些被时光揉皱的纸团,被雨水洇湿的钢笔,被函数曲线勾勒的春日,都在此刻化作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
或许遗憾才是青春最特别的方程式,那些未解的变量会在某个拐角重新相遇,像樱花终将穿越寒冬,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春天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