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巷的耳语》
暮春的雨丝斜斜地落在青石板上,我抱着刚买的素描本经过樱花巷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呼唤。转身望去,梧桐树影里站着个穿藏青色工装裤的年轻人,他正用沾着水泥灰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屏幕里是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少女站在樱花树下,眉眼弯成月牙的模样。
“阿崇宝贝,我的。”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尾音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温柔。我下意识后退半步,素描本里的樱花速写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这个称呼像根细针突然刺进记忆,让我想起十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春日。
那时我总爱蹲在巷口的青苔石阶上画樱花。巷子西头住着独居的周老师,他总在清晨五点准时推着早餐车经过,车斗里永远摆着刚出炉的豆沙包。周老师有只瘸腿的柯基犬,每次经过都会冲我摇尾巴,尾巴扫过石阶上的樱花花瓣,落在我摊开的速写本上。
“小满,又在画花啊?”周老师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我慌忙合上本子,却看见他车斗里多了一盒沾着面粉的樱花酥。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周老师每天清晨五点的路线,是绕道去城西的糕点铺买现烤的樱花酥。
后来我才知道,周老师每天绕路买点心是为隔壁独居的苏阿姨。苏阿姨的独子在外地工作,她总说闻着花香才能睡得安稳。周老师会在清晨五点准时出现,把沾着面粉的纸盒放在苏阿姨窗台上,再轻轻推门带走空盒子。这个习惯持续了整整七年,直到去年冬天苏阿姨突发心梗离世。
“阿崇宝贝,我的。”巷子里的年轻人突然开口,我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工牌——”樱花巷旧物修复中心”。他正蹲在巷尾的砖墙前,用小锤子轻轻敲击斑驳的墙砖,墙缝里嵌着的樱花标本突然簌簌落下,像极了那年周老师车斗里飘出的面粉。
修复中心的档案室里,我翻到了泛黄的修复记录。2013年4月17日,樱花巷12号院墙发现民国时期砖雕,砖缝间残留着干枯的樱花标本。修复师阿崇在记录里写道:”该标本与院墙砖雕年代相符,推测为旧时居所主人所植。墙砖底部发现半块樱花酥,酥皮已碳化,糖霜结晶如冰晶。”
“阿崇宝贝,我的。”修复中心的电话突然响起,年轻人接电话时眼睛发亮,”小满!你在老宅院里吗?发现1945年的樱花树根了!”我望着窗外飘落的樱花,突然想起周老师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小满,等樱花开了,替我去巷子尽头看看…”
修复现场位于巷子尽头的荒废宅院,断壁残垣间探出几株野樱。阿崇正跪在泥泞里,用毛刷仔细清理着树根上的青苔。他手腕上的银镯沾满泥浆,镯面刻着的”崇”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这是周老师留给他的遗物,镯内藏着苏阿姨的遗书,上面写着:”崇儿,替我守好樱花巷的春天。”
“这是用1945年的树根做的樱花盆景。”阿崇将树根放入紫砂盆,根系缠绕处系着褪色的红绳,”当年日军轰炸时,周老师把苏阿姨和柯基犬藏在树根下。”他翻开修复日志,2015年3月12日那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穿军装的青年抱着穿碎花裙的少女,树下樱花纷飞如雪。
雨越下越大,我撑着伞站在修复中心门口。阿崇从工作室跑出来,怀里抱着个保温盒:”小满,你最爱吃的樱花酥。”盒盖上印着周老师的字迹:”给小满的春天。”他胸前的樱花徽章在雨中闪烁,徽章背面刻着”我的阿崇宝贝”。
暮色中的樱花巷亮起灯笼,修复中心橱窗里陈列着百年来的樱花标本:1945年的焦黑花瓣,2013年的糖霜结晶,还有去年苏阿姨葬礼上飘落的那朵完整樱花。阿崇正在调试全息投影,当1945年的樱花雨在玻璃幕墙上流转时,我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
“阿崇宝贝,我的。”周老师的画外音在雨声中回荡,”替我告诉小满,樱花会记得春天。”雨停的瞬间,漫天樱花突然纷扬如雪,我看见年轻修复师眼角泛起水光,他手中的樱花酥盒里,糖霜正折射出七十年前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