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卷残笺》

《九万卷残笺》

暮春的江南总飘着细雨,青石板路上苔痕斑驳。我抱着一摞泛黄的诗卷站在城南酒肆檐下,檐角铜铃在雨中轻响,恍惚间又见那素衣女子踏着油纸伞走来,裙裾扫过石阶时惊起一串水珠。

那是十年前在苏州城郊偶遇的。时值新雪初霁,她裹着玄色斗篷站在芦苇荡边,发间斜簪一支白玉簪,簪头坠着的玉鱼在雪光中泛着冷意。”公子可愿共饮三杯?”她仰头时眼尾微扬,眸色如寒潭映月。我初时只道是风尘女子,却不知她袖中藏着的半阙《蝶恋花》已写就三十七稿。

“姑娘的词句倒比苏堤春晓更动人心魄。”我举杯相邀,她却笑着将酒盏推远半尺:”若公子真懂文章,何须借酒问津?”酒肆掌柜说这女子是临安来的绣娘,每日寅时便去虎丘塔下绣荷包,荷包里却装着半卷残诗。后来我常在塔下石阶捡到她遗落的丝线团,线头都系着褪色的朱砂符。

长安城的灯市总比别处热闹三分。那年上元夜,她在曲江池畔的灯笼市集驻足良久,最后抱回一盏素纸扎的莲花灯。灯芯燃着时,她忽然指着池中倒影:”你看这倒影,像不像被揉碎的云絮?”我顺着她指尖望去,只见池水被游船搅动,碎金般的光斑映在她脸上,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水月还是人影。

她常在平康坊的西窗下写诗,墨香混着檀香袅袅升起。有次我见她对着铜镜描眉,镜中忽然映出个素衣书生:”姑娘眉间这颗朱砂痣,倒比胭脂更勾人。”她惊得摔了铜镜,第二天却在西窗前摆了面残破的菱花镜,镜框缠着褪色的红绸。

最惊心的当属敦煌鸣沙山的月夜。她裹着羊皮袄蜷在沙丘上,用胡杨木笔在沙地上写《长恨歌》:”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沙粒被月光染成银色,她的字迹却渐渐被风蚀去。我追到沙丘尽头,只见她对着残月狂笑:”这九万卷诗稿,够我写满沙海三千年!”她发间的玉鱼在风中叮当作响,像柄即将断弦的琴。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洛阳城破那日。叛军的火把将朱雀大街烧成赤红,她却穿着月白襦裙站在城楼上,手中握着半卷焦黄的《漱玉词》。”若真有来世,愿做一株开在长安的墨兰。”她将诗稿抛向火海,转身跃下城楼时,我分明看见她裙裾间藏着半枚玉佩——正是虎丘塔下那日她遗落的残片。

三载后我整理旧物,在故纸堆中发现九卷残笺。每卷首页都写着”一清”二字,末页却无落款。第一卷写江南烟雨,第二卷绘长安灯火,第三卷描敦煌风沙,直到第九卷才出现半阙《临江仙》:”素手翻云天地惊,红颜白发两堪惊。浮生若梦终须醒,却道人生如梦醒。”诗末夹着片风干的玉兰花瓣,花瓣背面用簪花小楷写着:”幸得相逢,何须问姓名。”

暮色四合时,我取出那枚玉佩温酒。酒液入喉竟泛着淡淡墨香,恍惚间又见素衣女子在沙丘上写诗,玉簪坠入鸣沙,化作满天星辰。酒肆掌柜说当年城破时,有个书生抱着书箱冲出火海,怀里却护着个绣荷包。后来他在终南山隐居,临终前烧毁所有诗稿,只留这枚玉佩。

檐角铜铃又响,雨丝斜织成帘。我翻开第九卷残笺,忽然明白她为何总爱素衣——那不是对红尘的疏离,而是以最素净的底色,盛放九万里风霜。就像她最后那阙词:”素心若雪终不染,纵使红妆也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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