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未寄出的信》
那是个暴雨倾盆的秋夜,我蜷缩在出租屋的飘窗上,看着对面商场橱窗倒映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手机屏幕在掌心发烫,第十七次亮起又暗下去,对话框里始终只有那句”等你主动说”。窗外的雨滴撞击着玻璃,像极了我胸腔里那颗被攥紧又松开的心脏。
三个月前搬进这栋老居民楼时,我就注意到了七楼西户的灯光总是很迟。那天我抱着刚买的羊毛毯站在楼道里,听见门缝里漏出的钢琴声。断断续续的《月光奏鸣曲》在潮湿的空气中游走,某个音符卡在转调处,像是突然被掐住脖子的天鹅。我站在阴影里数到第七个重音,门终于开了。
穿米色风衣的男人站在玄关,湿漉漉的栗色发梢滴着水。他抬头时眼睛像浸在深潭里的黑曜石,目光扫过我肩头的旧围巾,突然伸手摘下我的围巾:”这个颜色会褪色。”我还没反应过来,围巾已经挂回衣架上,他转身走向钢琴,弹奏的正是我昨天在音乐 store 听到的那个断章。
后来我们总在凌晨相遇。他会在凌晨三点敲响我的门,递来温热的牛奶和切好的水果;我会把煮好的醒酒汤放在他门口的石阶上,附上一张便利贴:”记得喝温水”。直到某个加班的深夜,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楼道里等电梯,听见钥匙转动声从七楼传来。门开时,他穿着我的那件灰毛衣,手里攥着被揉皱的租房合同。
“你为什么要退租?”我脱口而出的话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他愣了三秒,毛衣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狰狞的疤痕:”我父亲……”话没说完就被暴雨声吞没。那晚我蹲在楼道里等他,直到晨光染红他的雨伞尖。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那个总在凌晨出现的身影,从此消失在了楼道转角。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房东发来的消息:”七楼住户退租了,你随时可以搬进去。”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突然想起上周他送来的围巾里,夹着张泛黄的琴谱。那是我高中时写给他的,当时他总说谱子上的音符像雨滴,现在却成了无人认领的遗物。
第二天我抱着琴谱敲开七楼新住户的门。门缝里漏出的《月光奏鸣曲》突然变得刺耳,穿西装的年轻人探出头:”您找谁?”我举起琴谱:”这是您邻居的。”他困惑地接过,翻开泛黄纸页时,我看见他瞳孔里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他说要退租前还给您。”年轻人合上琴谱,指腹擦过谱页上熟悉的钢笔字迹。我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他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攥着那张被雨水泡皱的合同。原来那些深夜的牛奶和水果,都是他最后的告别。
雨又下了起来,我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听见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这次是《致爱丽丝》,某个音符突然卡在升F调,像被雨滴封印的叹息。手机屏幕亮起,是房东发来的新消息:”七楼住户又退租了,这次是永久性的。”我望着窗外翻涌的雨云,突然明白有些告别不需要言语,就像暴雨中永远等不到的伞。
那天我在七楼门口贴了张便签:”你的琴声还在。”便签被雨水浸透,字迹晕染成模糊的云团。第二天清晨,楼道里多了个铁皮信箱,旁边放着本翻开的《拜厄钢琴教程》。翻开书页,夹着张新的琴谱,上面写着:”致永远住在七楼的月光。”
我抱着琴谱走到飘窗,暴雨中的霓虹在玻璃上碎成星子。手机突然震动,对话框里跳出他发来的消息:”其实那天退租是因为父亲住院,医生说需要静养。”后面跟着张医院走廊的照片,背景里有个穿灰毛衣的背影,在晨光中渐渐模糊。
雨停了,云层裂开缝隙。我打开琴谱,发现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租房合同,退租日期是半年前。原来那些深夜的陪伴,都是他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