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拆封的分期账单》
手机在凌晨两点震动时,我正蜷缩在飘窗边抽烟。屏幕上跳出的”分期付款提醒”刺得眼睛生疼,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在短信末尾闪烁,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视网膜。
三个月前在798艺术区,她踮着脚尖摸我后颈时,指尖的温度还留在皮肤上。我们像往常那样坐在老式吊扇下,她拆开印着苹果标志的纸盒,银色外壳在夕阳里泛着冷光。”分期两年,每月两千三。”她把手机推过来,指甲油剥落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残影,”现在年轻人流行这种。”
我数着纸币的手突然顿住。她总说我的旧手机卡得像老年机,可那台用了三年的华为,至今还能流畅播放《流浪地球》的4K片段。她不知道我偷偷卸载了所有游戏,只留了计算器——那是给住院的母亲算药量的工具。
“分期?”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用我的名字?”她笑着把纸袋塞给我,里面装着银行贷款申请表,”反正你工资比我高,还能省利息。”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在夕阳里晃了晃,那是去年双十一我蹲在商场柜台前,用攒了半年的外卖费换来的。
后来我们开始像拆信封般拆解生活。她教我用FaceTime给老家寄特产,我教她用备忘录记下每月还款日。直到某个暴雨夜,她突然说:”要不把手机卖了吧?”我正要开口,她却抢先把手机塞进碎纸机,纸屑混着雨水簌簌落下,像极了那年她撕碎的分手协议。
“现在每月多两千三,够我们吃三个月火锅了。”她把碎纸片拢在掌心,”等还清了,我们去冰岛看极光。”碎纸机嗡嗡作响,我数着窗台上融化的冰棍,那是我昨天买的,准备等她回来一起吃。
分手是在平安夜。她穿着我送的羊绒大衣,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分期账单。她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我的手背,像片枯叶。”你手机里还有我。”她把账单塞进我手里,转身钻进出租车。我追到路口,看见后视镜里她举着那张纸,在霓虹灯下变成飘摇的灰烬。
现在每月收到账单,我总想起她教我设置还款提醒时的样子。她用湿漉漉的睫毛蹭我下巴,说:”以后你只需要记住这个日期就好。”如今日期提醒变成刺耳的闹铃,我却在每个凌晨惊醒,数着床头柜上积灰的AirPods——那是我用最后一个月工资买的,想补偿她没拆封的手机。
上周三在商场遇见旧同事,他指着我的新手机惊呼:”苹果13啊!”我摸着冰凉的金属边框,想起银行客服说分期已还清。同事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她现在在筹备个人画展,用的还是你送的那台。”我望着玻璃幕墙上的倒影,发现左耳垂的痣和三年前她画在手机壳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昨天整理旧物,翻出她留在书房的速写本。翻开第一页,铅笔勾勒的侧脸和手机壳上的一模一样,旁边写着:”等还清账单,我们去敦煌看星空。”最后一页夹着张剪报,日期是昨天——冰岛极光观测站宣布今年观测期结束。
今早收到银行短信,分期已结清。我站在飘窗前,看着手机屏幕在晨光中泛起涟漪。烟灰簌簌落在她送的大衣上,那件大衣此刻安静地挂在衣柜深处,袖口还留着去年滑雪时蹭上的雪泥。
楼下早餐铺的豆浆开始飘香,我想起她总抱怨我煮的咖啡太苦。或许该去那家总让我们多加一勺糖的店,点两杯焦糖玛奇朵。玻璃窗映出我新剪的短发,耳垂上的痣在阳光下微微发烫,像极了她画在速写本上的星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银行发来的电子账单。我按下删除键,听见自己说:”谢谢。”然后走进晨雾弥漫的街道,像三年前那个拆碎纸盒的午后,只不过这次,我终于可以完整地拆开属于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