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信笺》

图书馆的银杏叶落了第三茬时，林小满终于读懂了那句话。她把夹在《飞鸟集》里的淡绿色信纸重新展开，纸角被翻得起了毛边，却始终没有勇气寄出。

那是高三的深秋，苏砚在窗边给母亲读聂鲁达的诗集。阳光穿过他发梢的瞬间，小满的钢笔在草稿纸上洇开一团墨迹。她慌忙把笔记本塞进书包，却撞翻了桌角的水杯，褐色的茶渍在苏砚的校服前襟晕开。

“对、对不起！”小满手忙脚乱地掏纸巾，却在苏砚弯腰擦拭时瞥见他锁骨处的红痕——是上周篮球赛留下的。苏砚却笑着说：”没事，我妈妈说，被星星亲吻过的痕迹会变成勋章。”这句话后来总在记忆里反复闪回，像他校服第二颗纽扣上那颗小小的银杏叶胸针。

他们开始交换读书笔记。小满用蓝墨水抄录张爱玲的句子，苏砚则画满思维导图式的注释。直到某个黄昏，小满在《小王子》的批注里发现一行铅笔字：”狐狸说驯养就是建立联系，但联系也可能成为枷锁。”她攥着纸页在操场狂奔，银杏叶打着旋儿掠过跑道，却始终追不上那个跑向公交站台的背影。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小满在考场外等到暮色四合。她攥着写满”苏砚加油”的纸条，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学楼转角走来。苏砚的右手腕缠着纱布——那是替她挡下篮球时摔伤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满突然想起他作文里写过的话：”最怕的不是错过，而是错把遗憾当作永恒。”

填报志愿那天，小满在苏砚的志愿表上看到”北京电影学院”的墨迹。她把写满建议的纸条折成纸飞机，看着它掠过走廊时，突然想起苏砚说过：”银杏树要等到第四年才会开花。”这个秘密她藏在日记本里，就像藏起那年他母亲送她的银杏叶书签。

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时，小满正帮母亲整理旧物。泛黄的相册里掉出张1998年的照片：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银杏树下，身后是穿中山装的青年。母亲摩挲着照片轻声说：”你爸当年为了追我，在图书馆偷了整整三年银杏叶。”

此刻小满终于明白，那些年苏砚锁在铁盒里的银杏标本，那些夹在诗集里的未寄信笺，那些刻意保持距离的借口，都是青春里笨拙的告白。就像银杏树要在第四年才肯绽放，有些花期，总要经历漫长等待才能看见。

她把当年没寄出的信重新誊写，这次用的是苏砚最爱的薄荷绿墨水。信纸在暮色中泛起柔光，像极了那年图书馆窗台上，苏砚读诗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寄出前她将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夹进信封，叶脉间还沾着北大的晨露。

深秋的银杏大道上，苏砚收到寄自南方的信。拆开时飘落一片干枯的银杏叶，背面用铅笔写着：”致第四年才开花的树。”他忽然想起某个被雨水泡皱的午后，女孩在走廊尽头转身时，发梢扬起的弧度像极了初春的柳枝。

暮色中的未名湖泛起细碎金光，苏砚终于读懂了那句”爱人就错过”的真意——不是错过的爱情，而是错过的自己。就像银杏树要经历三次落叶才能换来一季花开，有些成长，总要穿越时光的迷雾才能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