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与雪的约定》

《潮与雪的约定》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岸”是在十七岁那个暑假。表哥的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后视镜里晃动着经幡的碎影。他指着车窗外连绵的雪山说:”等毕业了,咱们去阿里转山。”那时我还不懂”这个岸”的含义,只记得他后颈被烈日晒得发红的皮肤。

真正的觉醒始于二十岁生日。我在大学图书馆偶然翻到《徐霞客游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褪色的明信片,邮戳是1998年的西藏。写信人说在某个无名海滩捡到这张纸,背面是”此岸为始,彼岸为终”的题字。指尖抚过凹凸的邮戳纹路,突然想起去年在舟山群岛,渔家阿婆用带鱼须的手指点着潮水说:”看这浪头,像不像藏地雪山倒下来?”

2012年春天,我背着行囊站在拉萨河畔。晨雾中,八廓街的转经筒与对岸的经幡寺钟声交织。穿藏袍的老者用生硬的汉语提醒:”高反要慢慢来。”氧气瓶在背包里发出轻微的嗡鸣,我却在转经长廊遇见来自新疆的骑友老马。他正用粉笔在石墙上画骆驼,说这是他第七次进藏。”每个到达都要留下痕迹,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他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却固执地画着。

真正理解”这个岸”的含义是在珠峰大本营。海拔5200米的帐篷里,台湾来的摄影师阿文在笔记本上写:”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我突然明白徐霞客为何要写’登顶非终点’。”我们裹着军大衣守了三天,直到某天凌晨,雪山顶端泛起淡金色的光晕。山风卷着冰碴掠过脸庞,阿文突然指着东方喊:”快看!”

那个瞬间,珠峰的轮廓与舟山群岛的轮廓在晨光中重叠。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渔家阿婆的话,想起老马在石墙上画的骆驼,想起徐霞客游记里被海水吞没的沙洲。原来”这个岸”是无数个彼岸的起点,是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是雪山融水汇入江河的支流。

2015年深秋,我带着慢性咽炎站在舟山朱家尖。渔汛期结束的沙滩上,贝壳在阳光下泛着珍珠白。穿胶靴的老渔民蹲在礁石旁,用铁钩撬开礁石下的青蟹:”这蟹子叫’爬爬虎’,只有退潮时才出来。”他的烟袋锅在沙滩上磕出火星,”我年轻时在西藏当兵,雪崩封山那年,哨所的淡水井被冰封了五个月。”

那天傍晚,我们在潮间带找到刻着”此岸为始”的礁石。涨潮时分,咸涩的海水漫过石缝,却带不走那些被海草缠绕的刻痕。老渔民教我用贝壳在沙地上写藏文”扎西德勒”,浪花冲刷的刹那,那些符号竟与经幡上的六字真言渐渐重合。

去年春天重返阿里,在古格王朝遗址遇见修复文物的藏族女孩卓玛。她用显微镜补全壁画时,突然抬头说:”我爷爷说,当年解放军进藏时,在玛旁雍错边煮了三天茶。”我们坐在遗址断壁上,看夕阳将雅鲁藏布江染成金红色。她指着天际线说:”看,那座山像不像舟山的狼山?”

此刻我坐在北京出租屋里,窗台上摆着从拉萨带回来的酥油茶粉和舟山买的海盐。电脑屏幕上是正在剪辑的纪录片素材:珠峰日照金山与舟山跨海大桥同框,藏地经幡与渔网在风中纠缠,徐霞客手稿与《浙江通志》的残页叠印。那些在不同时空相遇的符号,最终在数字世界里完成了一场跨越山河的对话。

昨夜梦见自己站在两个海岸线之间,潮水在脚下形成莫比乌斯环。表哥的越野车从雪山下来,老马的骆驼队从东海过来,徐霞客的竹筏正从历史长河驶向未来。我们相视而笑,各自手持不同的地图——一张画满经幡,一张标注着灯塔——却都指向同一个方位:在到达与出发的临界点,在潮汐与雪线的交界处,永远存在下一个等待被命名的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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